李安冷哼着越走越近。
宋辰光前后脚跟过去,深怕她在弯弯绕绕的石头路上磕绊着。
龚才那张臭嘴依旧没个把门的,还在滔滔不绝,大有一副要把这么多年落下的荣华富贵,靠着这张嘴给说回来。
“龚大少,都知道您委屈,想倒苦水也不是在这个地儿呀。”旁人安抚道。
龚才一撅那张肥唇,油光满面的脸都跟着颤颤,“这个地儿怎么了?这是我的姑母,老洵王妃的府邸,我身为娘家近亲,怎么都就来不得这地儿了?”
他继续满嘴喷粪,“要我说,那宋竟尧也就仗着有几分姿色,勾搭上了镇国侯府的嫡小姐。他的生母不就是上不台面的婢女,爬上了龙床,才有了他。圣上后来为了皇家脸面,才对外说是秀女吗?”
“那个蠢女人还想子凭母贵?做梦吧,她儿子都是靠着女人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娶了侯府嫡小姐又怎么样,他就跟他生母一路货色,没本事的。”
“整个京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二皇子和那嫡小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就暗度陈仓了。”
宋辰光脸色沉重,滔天怒火在胸中翻腾,手臂青筋暴起,若不是李安用劲力气拉着他,他定要将这个腌臜货给千刀万剐。
李安何尝不气,但更多的是诧异。
她终于明白了,为何宋竟尧从小这么懂事,从来不哭不闹,却依旧不受圣上宠爱。
明明是皇子,过得还不如她一个外来侯门的小姐。
就连他们大婚之日,也都未曾听他提及过生母,哪怕回宫请安,敬的也是皇后。
她本以为是生母在后宫位份低,按照规矩上不来台面,哪曾想还有这么一层故事。
“要我说,他也就是命好,是个儿子。他生母肚子若是当年没那么争气,是个女娃娃,想必早就被丢出去了。”
“他生的那么好看,还能卖给烟柳巷,玩够了玩坏了,就打断手脚丢到乌衣巷,那边乞丐多,还能便宜便宜他们哈哈哈哈……”
“可惜啊,他怎么是个男……啊!!”
龚才越说越起劲,越想越兴奋,双手甚至在比划描绘幻想的那个画面。
他正想继续说下去,怎料迎面走来一个身着华服的女人。
他都未曾看清那人面容,只觉得头晕目眩,额头被重物撞击,应声倒地。
滚热的鲜血也迅速流了满面,疼得他在地上滚来滚去,不住嚎叫起来。
李安的速度异常得快,宋辰光甚至都未发现她什么时候搬起的石头,反应过来的时候,龚才已经满头是血的倒地了。
他想上去拉回李安,可李安像着了魔一般,红着一双眼,跪在地上,欺身而上,双手死死掐住了龚才的脖子。
烟柳巷,乌衣巷,这几个字疯狂在李安的脑中跳动,挥之不去,宛如魔鬼张开血盆大口,撕扯着她的身体。
她面目狰狞,脸色可怖:“你说什么,说谁是上不得台面东西?”
“卖到烟柳巷?打断手脚丢到乌衣巷?你真是个不怕死的东西。”
“你……你放开……你是谁?!”龚才颤颤栗栗,涨红着脸,鲜血糊了他的视线,根本看不清是谁袭击了她。
他还在嘴硬,“我可是老洵王妃的亲侄,你大……大胆……”
李安只觉得自己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可真不巧,老娘正是洵王妃,你口中高高在上的镇国侯府嫡小姐。”
“把你刚才放的屁再放一遍啊,老娘喜欢听。”
龚才顿时知道惹错了人,叫苦不迭,“错了错了,王妃饶……饶命!”
李安松开浸着血的右手,高高扬起,一个又一个巴掌,左右开弓抡在龚才油腻的脸上。
“说,给你机会怎么不说了?”
“方才不是挺能说的?”
“饶……咳咳咳……饶命……”龚才被打得头晕目眩,气息越来越弱。
动静越来越大,前后院的人听见声响,逐渐围了过来。
“安儿!”宋辰光怕李安到时候受人非议,想上去将她拉开,“父皇,母妃,还有文武大臣都来了。”
李安置若罔闻,勾着唇角,死死地盯着半死不活的龚才,邪魅一笑。
“就算宋竟尧没有袭位洵王封号,他也是正统天子血脉,做不成洵王,将来也会成为竟王、谨王、什么王都可以。”
“这是他的命,他受得起全天下人的尊敬,也受得起背负在头上的封号。谁都不能妄议,谁都不可以!”
“尤其是你这种屁都不是的臭虫。”
她掐着龚才脖子的手越来越紧,看他苦苦哀求的窝囊模样,只觉得通体顺畅。
但是压抑在心口的怒火还是压不下去,她柳眉倒竖,声音冰冷没有生气。
“全都给老娘记住,谁想要宋竟尧的命,”她冷笑,“我就让谁就去死!”
李安眸色阴暗,蓦地取下头上的金色凤钗,在众人惊呼声中,狠狠地扎进了龚才的颈部。
凤钗扎进去,拔出,再瞄准同一个位置重新扎进去。
李安的动作非常快狠准,不过几个呼吸间,上一刻还在大放厥词的龚才,这会已经像死透的鱼,挺着肚子,偶尔抽搐几下。
“谁要他的命,谁就去死……”
李安魔怔一般重复着这句话。
整个假山鱼池里里外外被围个水泄不通,惊叫声也是此起彼伏。
最近的宋辰光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一旁跟随的人早就吓瘫坐在地上,尿了一裤子。
皇帝宋乾岭命人立刻上前拉开李安,她像是扎根在了龚才的身。
宋辰光怕侍卫伤了她,只得将人一一踹开。
宋竟尧兵荒马乱地冲过去,将杀红了眼的李安轻柔地揽在怀里。
将她满是鲜血的脸埋进自己的怀里,下颌抵在她的头顶,一遍又一遍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别害怕,不怕不怕……”
噩梦般的记忆缠绞着她,摆脱不了,撕扯不开。
是黑漆漆的房间里被挑断的手脚筋;
是钩子搅弄刺瞎再也看不见天日的双目;
是锋利的匕首割掉舌头的满腹仇怨;
是被划破毁掉被替代害死了全族的那张脸;
她,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她在乌衣巷尾,拖着残躯自省了无数个日日夜夜,都找不到答案。
现在,她明白了,错的根本不是她。
因为她再怎么躲,怎么逃,对人友善,不招惹是非,终究还是会有恶意满满的脏东西黏上来。
像吸人血的蚂蟥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甚至还会得寸进尺钻进你的皮肉里。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上辈子怎么不懂呢?
宋竟尧只能感受到怀中的人儿在颤抖,那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恐怖和不安,这样的情绪太浓郁了,堵的他心里也越发难受。
“没人要我的命,没有人。”
李安的手逐渐松开,金色凤钗被血浸透,红的令人胆寒。
“宋竟尧。”
她的声音非常轻,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才喊出这三个字。
“我在。”宋竟尧轻抚着她的后背。
“我想睡一会。”她好累,苟延残喘那么些年,真的累死了。
宋竟尧将她打横抱起,“那就睡,有我在。”
他向宋辰光看了一眼,略带怨怼:“她累了,我先带她回去休息。”
宋辰光攥紧手指,“父皇那边交给我,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