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王府。
夜,却灯火通明,王府上下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瑞香苑厢房内,龙凤红烛摇曳,映衬着瘫坐在地上身着凤冠霞帔人影更加鲜红。
李安扯下红盖头,乍现的光亮让双眼不适应地闪躲许久。
待适应时,她不可置信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还有手中抓着的盖头,贪婪地不放过一寸一毫的细节。
她认得!
这是远在蜀中的祖父派人送来的,是她娘亲和爹爹大婚时用过的盖头。
上面,还有娘亲当时亲自绣的并蒂莲。
预祝她婚后可以与夫婿永结同心,比翼双飞。
可是……
屋外吵推搡打趣的声音散去,房门被一双修长的手轻轻推开。
李安诧异地抬头,凤冠上的步摇随着她动作前后摇晃,叮铛作响。
娟秀白皙的小脸满是慌乱和惊恐,那娇艳欲滴的红唇,张了又张。
饶是许久,才嘶哑地道了句:“宋……宋竟尧?”
烛光闪烁,一双璀璨的明眸含着莹莹晶光,将落不落,委屈又不解。
宋竟尧今夜喝了不少酒,清隽俊逸的脸上泛着微微的红。
他本就是气宇轩昂,龙章凤姿之貌,大婚虽然仓促,赶制的婚服却分外贴合身形,将他平日里的清冷掩藏了几分,增添了少有的温热之意。
李安见宋竟尧不作答,便觉得自己肯定又是做梦了,不然怎么宋竟尧这么久违的那张脸,怎么可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是了,宋竟尧早就在许多年的那场大雪纷飞的季节死了。
而自己,更是在他灵前被歹人掳走,废了手脚经脉,毁了容貌,毒哑了喉咙,刺瞎了双眼,成了污秽巷所衣不蔽体,听天由命苟活于世的乞丐。
最让她痛苦的是,仅存残留的听觉,让她得知有人冒充了她的身份,通敌叛国,连累了蜀中一族所有人,落了个株连九族的大罪。
至此,世代忠良,誓守家国,兢兢业业辅佐帝业的三朝元老镇国侯,背负骂名,永不瞑目!
噩梦般的回忆蜂涌上心头,胸口如刀刺般的痛,呼吸都在割裂着肌肤和骨髓。
吧嗒。
眼泪终究溢了出来,汹涌地打在手背上,竟然是热的。
李安不可置信地抹了一把眼泪,红唇当即牵扯出一丝苦笑,一个梦而已,要不要这么真实。
宋竟尧依旧立在原地不言不语,夜风拂动着他的衣袂和发梢,广袖下的手指越攥越紧,直至手心传来刺痛。
今日,是大宋三皇子,是他宋竟尧的大婚之日。
虽然比不上另外两位兄长有着得天独厚的权利和势力,倒也是皇天贵胄,应当配得上这位侯府小姐的。
可是。
他看着瘫坐在地上,哭成了泪人的新妇,尤其那双秋水潋滟的双眼里,望向他时,满满的委屈和困惑。
呼唤他的那声名讳,似乎要将他咬碎吞噬一般。
“与我成亲,竟令你这般委屈。”
李安恍惚间好似听见了梦里的宋竟尧在与她说话,只是哭得头痛欲裂,泪眼模糊,呼吸困难。
再抬头时,屋内只剩下了她一人身影。
直至天色泛青,李安在雕花大床上滚了数圈,茫然地望着龙凤红烛燃烧完最后一滴油脂。
她用了整夜的时间消化事实,不是做梦,是真真切切的重生了。
夭了寿了,她堂堂镇国侯府嫡小姐,端的是知书达礼,摆的是温文尔雅,别说当着人哭天抹泪了,就是一丁点失态的表情都没外露过。
她竟然把宋竟尧当成幻觉,还当着他的面哭成那个熊样!
上一世他俩虽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宋竟尧也是给足了她正室应有的脸面,算得上是相敬如宾了。
若不是他早逝,没有发生那些事,或许他们也可以安稳一世。
思及至此,愁容缠绕。
“啊——”李安懊恼地捶了捶床榻。
房门又一次被推开,宋竟尧蹙着剑眉,神色清冷地伫立在门口。
吓得李安弹坐起身:“昨晚……”
昨晚她以为是在做梦,所以失了礼数,你可千万别生气啊!
她本想解释。
“无人知晓。”宋竟尧的声音如他的人一般,清冽冰凉,仿佛松间雪,溪头水。
李安歪头愣神,什么意思?
宋竟尧转身关门,又言道:“昨晚我一直和你在一处,从未离开。”
“可……”
“可明白?”宋竟尧神色严肃,语气也不容置疑。
李安乖乖地点点头。
“天还早,你再休息会,今日还要入宫与母后请安。”
言罢,宋竟尧径直躺在了一方软榻上,抬手遮住了几乎要溢出的情绪。
他一夜未睡,方从书房出来,鬼使神差地走回了主室这边。
刚靠近,便听见屋内传来一声惊呼,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下意识地就进来了。
若是知晓要面对她那张慌乱无措,惊恐万状的模样,他宁愿……
红袖盖住清隽的脸,宋竟尧深深地叹了气。
李安眨巴着水盈盈的眼睛,看得出来宋竟尧是真的不喜欢与她相处,便没再继续说话。
直至宫里的管教嬷嬷叩了叩门,“三皇子,时辰快到了,该起了。”
“嗯。”宋竟尧冷淡地应了声。
原本打着瞌睡的李安瞬间惊醒,猛然翻身下床,阻止了正要开门的宋竟尧。
她拉住宋竟尧的手,将他拽回了床榻边。
李安一双白皙嫩滑的小手攀上了宋竟尧的身子,胡乱地解开他的衣衫。
“你……”宋竟尧身体僵硬。
“别说话!”
由于婚服过于繁琐,急得小脸拧巴在一起,颇为烦躁。
不由得腹诽:这破衣服原来这么难脱吗?
好不容易把宋竟尧脱的只剩亵衣亵裤时,李安才开始为自己宽衣解带,丝毫忘记避讳旁人。
宋竟尧眉头紧锁,一双星眸幽深晦暗,视线随着那双小手游离在她身上,越来越紧。
耳垂滚烫,却不肯别过脸。
“嘶。”李安咬破了手指,将鲜血滴了几滴在软褥上,胡乱抹开。
宋竟尧饶是再未经人事,也看得出来是什么意思了。
他冷着脸。
“……”
李安看着宋竟尧那张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的脸,自豪地挺了挺胸脯:“同房都是要落红的,我知道!”
上辈子就是这样的,宋竟尧大婚那晚虽然与她和衣而眠,但是第二天清早却脱了二人的外衣,咬破了手指。
她还是后来才知道,这落红可是要被管教嬷嬷呈上宫里的。
她可都记着呢!
宋竟尧脸一阵青一阵白,“你不知道。”
简直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