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瞎子回家的时候,已是午后。
我已经吃完了中饭,和他一起来的,就是那个闻名很久的三根毛。
三根毛不是秃子,相反,他的头发还很浓密,之所以被称为三根毛,是因为耳朵。
他两个耳朵里都长了毛,刺出来老长,左三根,右三根。
三根毛一进屋,就看了我好几眼,说,无妨,来得及的。
我听得又是一头雾水,我知道无妨,不过就是脑子笨了点而已,难道还有别的妨碍吗?
三根毛告诉我,我已经中了巫师的追回巫术,即将就会露出行迹,幸好现在还没到时候,不然后果严重。
我一听就明白了,这肯定是诚哥又要长胡子巫师在屋里摆阵作法,想办法要寻了自己回去。
我问三根毛,那怎么办?我本来自己买了石磨的,可现在不在身边啦。
三根毛没答我的话,却转脸问,老瞎子,你家里有水缸没有?
孙瞎子摇头说,水缸太小,怕容不下玛雅这么高的身子。接着也问,地窖容得下她,可以吗?
三根毛说,只要能蓄满水的东西,都行!
我暗自庆幸,幸亏软腿乞丐只躲了个把小时就走了,不然铁定要穿帮。
三根毛看了看地窖,就吩咐我下去,并特别强调,在地窖里不能穿衣服。
我不明白为什么要不穿衣服,就看着他,并没急着进地窖去。
三根毛说,逃出来的人,如果要对抗巫师的追回巫术,一般就会将一小扇石磨顶在头上,因为石磨滑溜,这样一来,巫师作法磨的布片就会很快掉下来。
要你脱光衣服,让身上滑不溜手,然后蹲在水里,就是让巫师磨的布片不起作用,自己掉下来才行。
这下我就听明白了,再也顾不得别的,马上脱了衣衫,用手掩了要害部位,慢慢下到地窖,然后依着三根毛的叮嘱,屈身蹲下。
三根毛看我已经蹲好了,二话不说,提起门口的水缸,就往地窖里灌下来,将我淋了个落汤鸡一样。
我很吃惊,百多斤的石凿水缸,他一只手就能提起,这得多大的力气?
幸好水是温的,一点也不冷。
三根毛灌了一缸水,就在地窖边转了一圈,跺了三脚,然后就提着两只水桶出去了。
我问孙瞎子,干爹,他干什么去了?怎么不管我啦?
孙瞎子笑着说,地窖这么大,远远不够水,他是到旁边的河里挑水去了。
我又问他,请三根毛过来帮我,是不是要花好多钱?
孙瞎子摇了摇头,说,老瞎子帮过他几次,都没收什么钱,他过来帮我干女儿一回,好意思跟我提钱吗?
我想,三根毛不会问干爹要什么钱,这倒还好。诚哥平时请长胡子巫师作法,是要花很多钱的。
我还想问点别的,但孙瞎子阻止了我,说,你什么也不用管,乖乖的待着就行,幸亏今早就去了城南,不然铁定糟糕。
三根毛既然出面管了这件事,对方要想通过巫术找到你,恐怕就是难上加难了。
我很欣慰,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这时,外面屋里响起一阵脚步声,好像有几个人都进来了,我吓了一跳,怕他们都看见这样的我,忙伸手将地窖盖板拉过来,盖在地窖口。
孙瞎子听到了动静,就安慰我,别慌,是三根毛回来了,他应该没去河边,而是在附近人家里弄的水。
我心想三根毛倒没多大关系,问题是,还有陌生人和他一起进来了。
可是,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就听三根毛前面天井里吩咐:“你们几个没事了,把水桶放这里,就先回去吧,待会过来拿回水桶就行。”
又是一阵脚步声,一起进来的人都走了。我不禁感激,这三根毛做人做事,还是很懂得分寸的。
须臾之间,三根毛就提了两桶水过来,一脚踢开盖板,又往我身上没头没脑的倒灌。
在他眼里,我仿佛就不是女人似的,只管灌水。
三根毛一共灌了六桶水,地窖里就水满了,然后放下水桶,也不走开,就地坐在地窖边上,盘膝闭目,不知是做什么。
我没有他的吩咐,就不敢乱说乱动,只好蹲坐在水里,将脑袋靠在地窖壁上,也闭上了两眼。
过不多时,我便感觉三根毛伸出一个热烘烘的手掌,在我头顶慢慢摩挲,嘴里也开始念叨。
一股热气从他掌心缓缓透出,从我头顶漫入,流经面颊、脖子、锁骨,直达胸口。
然后,热流停住了,开始在我胸口盘旋、不再往下蔓延。耳听得三根毛在低声问我,他们还动了你的双胞胎姐妹?
他问的口气中,有一股很明显的意外。
我知道瞒不住,偷偷瞥了他一眼,就嗯嗯出声,算是承认。
三根毛没再问我,低声让我仰耸,我不知他要干什么,但还是依照他的意思,没有违拗。
三根毛的手掌直探下来,捏住了我,就在我心慌意乱的时候,他五指突然用力,狠劲一扯。
这一下突如其来,事先没半点征兆,我痛彻心扉,尖呼一声,眼泪都差点流了出来。
下手这么狠,我怀疑他赖以谋生的职业,不是巫师,而是个杀猪的屠夫!
可三根毛对我的痛苦无动于衷,低声吩咐,还有那边的,也得这样。
我不敢骂他,却好想白他一眼,狠狠地白他一眼。但是,我也知道他在帮我,只好强行忍住,极不情愿的听从了他的吩咐。
孙瞎子仿佛没听见我的痛楚似的,坐在屋里也是不闻不问,像个木偶。
一番折腾下来,三根毛的手掌又回到了我头顶,那股热气冲开了一切阻碍,直达我的脚板心。
有了这股热气的加持,我蹲在地窖里,一点也没觉得身上清凉,这倒真是神乎其神、奇哉怪也。
三根毛在我身上用了一个多小时的功夫,就撇下我,进屋和孙瞎子说话聊天去了。
我只道大功已成,就问他,那个,毛大师,我呢?
我不好意思称他三根毛,或三根毛师傅,这称呼从女人口里叫出来,多多少少有点不大妥当。
说起这个三根毛,我不禁又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智取威虎山》电影,里面有个土匪就叫一撮毛,在那个非常严肃的年代,叫别人一撮毛,恐怕也是不好的吧,会让人联想很多很多。
三根毛听我在问他,就回过头来,没有一丝表情的吩咐:“你就在里面泡着,到了天黑,再看情况。”
拜托,你是存心要泡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