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舶在渡口停靠,船上的人纷纷踏着跳板下了船。
陈寻生张开双臂闭上眼,猛吸一大口新鲜的空气,久违地露出笑容。
别燕山。
总算可以回来了!
两位少年来到渡口后出了城镇找到附近的一家马厩买了两匹骏马,来到此处也就意味着别离,纵使千般不舍却无济于事。
赵天傲向抚着黑马的陈寻生丢去一小瓶子酒,“老陈,今日一别许久不能相见,这酒送你,若是念起旧情就小酌上一口,不可贪杯。”
陈寻生接过酒,小心翼翼揭开盖子闻了闻,浓烈的酒香一下熏的他有些头脑发胀。
“哇,老赵,你可真够意思,什么时候从余娘那偷的烧刀子?我记得余娘藏得老深了。”
赵天傲苦笑一下,“我可没偷,估摸着是出行前余娘偷偷塞进我行囊中的。里头有两瓶,想来定是为咱们特意准备的。”
陈寻生又看酒瓶一眼随后将他好好收入囊中。
他踩着马鞍骑上马背,赵天傲明白是时候该告别这位好友了。
陈寻生向赵天傲施个抱拳礼,诚恳道:“老赵,咱们三年之后相见!”
赵天傲同样施一抱拳礼,“三年后见!”
黑马一声长啸向宽阔的大道脱缰而去,带过的风吹到少年身边,衣装长发无一不向远行的好友挥手告别。
可送别了陈寻生后赵天傲才一拍脑袋蓦然想起什么。
他眼神略有惊恐地看向陈寻生离去的大道,风沙拂过,早已不见人影。
“老陈这小子......赶远路不带水和干粮的吗?”
事已至此,赵天傲只能希望前方大道上飞驰的少年能尽快到达吧。
他上了马,抓起缰绳朝另一方位驶去。
行路难,行路难。
别燕山除去武学门派最为亮眼的就是随处可见的山坡。
不过好在早有先人修葺过车路,如今骑着马只需三日的工夫便能从南端通往北端。
红马走出车道的那一刻,两座相连一体的峰头赫然醒目的呈现在眼前。
赵天傲牵着马,下意识地摸向精致的空酒瓶。
赶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路,行囊内的干粮和水全都用尽。
绿珠子内仅存的一点还丹也已经见底。
城关近在眼前,赵天傲揣着仅剩不多的盘缠下定决心去一趟饭馆,好好吃上一顿填填快要饿瘪的肚皮。
上次来此为的是燕峰山庄的试剑赛,那些愉快的场景还至今历历在目。
赵天傲牵着黑马在街道上走着。
街上的一切没有什么变化,毕竟也才时隔数月而已,不过值得一提的是街边巡查的山庄弟子倒是多了许多。
少年张望着四周在寻找上次的酒楼。
转角处趴着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乞丐,见到少年牵马而来他伸出几日不洗的油手抓住赵天傲的脚脖子。
“你......你......我认得你!”
赵天傲皱眉,像这类街边乞讨的往往都摆弄的神乎其神,可看多了也就会发现不过是一套说词,归根结底是博取人的同情心和好奇心要饭。
“撒开。”
乞丐整个人紧紧抱住他的腿,烂臭恶心的气味散发开来。
“不!我不!你打我,你打我吧!我求求你打我!”
赵天傲心里未泛起一点怜悯却是有些许的不耐烦,乞丐要求打自己,这不摆明要讹诈?赵天傲笑了,不是因为乞丐为了一点钱财而舍得抛下脸面,是因为他忘记了别燕山里可不止有别燕山的人。
只靠拳脚功夫的武学弟子面对这情况难免要出手,但他赵天傲不用,甚至可以说如果他愿意,乞丐或许连自己是怎么瘫痪的都不知道。
只不过赵天傲并没有这么做。
乞丐厚着脸抱住他时恰恰让少年认清楚他的脸。
“唐龙?你是唐龙?”
乞丐听后赶忙松开双手,他用又长又脏的头发往前撩盖住脸。
“不是!不是!我不是!”
昔日神气的豪绅竟摇身一变沦落成街边乞丐。
他的翘臀宽腰不知何时瘪下,一袭名贵的锦衣换成谁人家盗窃的粗布大麻。
赵天傲闷笑一声,拍了拍被唐龙弄脏的衣裤接着赶路。
只是还没走多远,一伙人突然冲出手持木棒将少年拦下。
行人纷纷避开躲在远处观望。
不知所犯何事的赵天傲扫视众人一圈,发现他们的衣着统一但并非是山庄弟子,倒是有与家丁有几分相似。
警觉的他松开缰绳已然做好回击的准备。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都干什么?我有教过你们这样对客人吗?”
赵天傲回头。
来者身穿金边绿袍,腰间束带,脚穿一双干黄靴,头戴方帽,左手大拇指佩着玉戒,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留着八字胡。
尽管样貌再怎么变化,赵天傲也能凭气质一眼认出这人。
“竺杜康?”
竺杜康开怀张开双手朝赵天傲抱去,果不其然的,赵天傲又一把将他推开。
“恩公啊!咱们又见面了!”
赵天傲看着他这番模样不禁玩笑道:“不错啊,几月不见都变成竺员外了?这些都是你的人?”
竺杜康嘿嘿笑着,转向家丁却变了脸,众人见他挥手当即明白其用意。
一溜烟的工夫,十名家丁散去。
没了旁人在赵天傲感到轻松不少。
竺杜康笑道:“恩公啊,我大老远就见着你过来了,但是不见陈公子和两位姑娘,莫非此次是来特意看我的?”
赵天傲翘起嘴角,“还真是个当员外的,连说话的腔调都变得油滑起来。”
竺杜康得意地笑了两声,“都是托恩公的福我才能有如今,对了恩公,说起来你还没到寒舍坐过,不如就趁今日?我来亲自为您接风洗尘!”
少年思索后认为可行。
“正好我有些饿了,我想吃点上次酒楼的鲫鱼。”
“好嘞!请恩公上马,我带您去!”
说罢,竺杜康自觉地牵起缰绳等着少年上马。
赵天傲嘴角挂着一抹略显无奈的笑,就这样一路在旁人惊讶的眼神和家丁围成圈的环境下来到了竺府。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路边两排的盆栽。
伞形花序、花色丰富多样、色泽鲜艳可爱。此花革质,上面浅灰至暗灰绿色,下面淡黄褐色至红褐色,叶柄被鳞片,这些种着作为观赏的正是高山杜鹃。
而院子旁种着一棵十五米高的紫檀,仔细看去,紫檀树的树叶两面无毛,叶脉纤细。圆锥花序顶生或腋生,多花,被褐色短柔毛。
紫檀木木材坚硬致密,心材红色,经常作为优良的建筑、乐器及家具和木材药用。
家丁带着两人走了一路终于来到客厅。
竺杜康托家丁喂好马又示意下人给赵天傲倒茶。
赵天傲端起茶杯,用茶盖拨弄开茶叶,略微喝上一口后道:“瞧不出你竺府还真是气派,比起我零榆岛的玉树苑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竺杜康呵呵笑道:“恩公说笑了,不过是些简单的雕饰楼房。不过说起来还不知恩公来此所为何事?”
“我在找一个人。”
“哦?什么人能让恩公独自远行来寻?”
“一个树下老人。”
此言一出,竺杜康硬是摸不着头脑,他无奈笑道:“恩公莫笑,我来这燕峰山庄不久,树下老人是何人我还未曾听说过。”
赵天傲回应道:“无碍,是我的私事罢了。”
“既然这样,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恩公只管提,我定当义不容辞。”
少年被他的真诚打动,万万没想到再换一块新地还能有如此人物善待自己。
他点点头接着喝起杯中的六安瓜片,“我记得你从的是药材商业来着?”
竺杜康不假思索道:“正是。”
赵天傲又接着问道:“我在找几味药材,不知你这可有,若是有我倒想采购些斤两来。”
“好说好说,不知恩公要哪几味药?”
“我要的药有四种,分别是春阳、半夏、秋霜、冬阴,半夏这季节难寻,有仙茅、白术、紫荆萝用作顶替也可,至于斤两自然是越多越好。另外,方便的话我还想补些虎脂和琉璃粉,再来些当归。”
竺杜康听后当即大手一挥表示库房应有尽有,随便少年取,尽管价格昂贵但他还是狠下心来全都送给了赵天傲。
少年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偷偷留下张欠条在竺杜康房内表明欠下一人情。
哪知竺杜康晚上见后二话没说就让下人将纸条撕了丢入土中,他明白赵天傲是他的衣食父母,是让他白手起家的人物,对待贫困时恩惠于自己的人怎能负义?
那晚在竺府睡的一觉是赵天傲这么长时间风餐露宿以来睡得最为安稳的一觉。
翌日,赵天傲起了身穿好衣裳却发现不见竺杜康踪影,问过下人才知他清晨便带着仆人外出谈生意了。
主子离开,客人自然不好待在家中。
赵天傲留下封离别信在房内便跨出竺府大门。
街道上早已车水马龙,货郎的吆喝和卖菜王婆的夸词层出不穷。
繁琐的街道旁站着位奇女子饶有兴趣地注视起赵天傲俊俏的脸庞。
一只绚丽多彩的蝴蝶落到她的指尖,女子仔细聆听起蝴蝶的轻语,最后欣喜的表情毫不吝啬地浮现在脸上。
少年起先并没有太在意这名女子,这类事情对他而言常有,不过是情窦初开的姑娘都会做的事情罢了。
可直到这位奇女子笔直向她走来,满脸的兴奋对他问道:
“小哥哥,请问你就是赵天傲吗?”
小锅锅?
赵天傲纳闷。
对面的奇女子穿戴银饰,衣着鲜艳夺目,前后围腰,她留着两根长长的麻花辫在胸前,双眸明亮清澈,让人见了好生欢喜。可说的话语却有一股弯弯的音,不过听着与官话差也不差,是南诏国最为显着的音调。
赵天傲没多想只说了个“是”字便擦肩离去。
只是没想到奇女子变的更为兴奋,她小跳起来跺着脚,又一次上前将赵天傲拦下。
女子双手放置腰后,含情脉脉地看向少年道:
“你好!我叫陶楚儿,是你的婆娘,你也可以叫我‘夸多’。小哥哥,你长得好称头哦!”
赵天傲一时间完全呆住了,少年麻木的和失音一般既没有力量又讲不出话。
半晌,赵天傲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他望着眼前这位水灵又俏皮可爱的姑娘多生怜悯。
少年从行囊中取出仅有的钱财交到她手中然后拍了拍她的肩头潇洒离去。
名为陶楚儿的女子见少年离去便屁颠屁颠地跟上,丝毫没有手里的钱财的多少,她眨眨乌黑的大眼天真问道:“小哥哥,我们要去哪啊?”
“是我,不是我们。”
“你?哦对了,我都忘记和你说了。”
陶楚儿清了清嗓子,头头是道的说起,“我来自南诏国,我阿爸呢叫作陶瑾,是南诏最大最厉害的人。一旬前,我阿爸连同饶蛊殿的几位阿催阿约同你阿爸商量好了咱俩的婚事,可惜你不在昭辰,我只好亲自来找你喽。”
赵天傲又一次被这位姑娘弄得不知所措。
他深吸一大口气缓缓吐出,“你是说我爹和你爹商议好了咱们的婚事?”
少年再三询问。
陶楚儿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赵天傲耐着性子问起,也是希望姑娘能否定的回答,可姑娘连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你阿爸不是叫赵晔吗?还有个阿催叫做刘泷,我还见着了你阿娅!她的名字真好听,叫白静姝,喏,这是你阿娅托我带给你的,说见着了这个你就会明白。”
陶楚儿将一个小盒子递给少年。
赵天傲不知是在何种心情才将它打开。
盒子里的既不是暗器也不是什么信物,而是缺了一小块的南瓜饼。
赵天傲此时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又看向这位活泼可爱的姑娘心里百感交集,或者说欲哭无泪。
气氛僵持住,少年稳定住情绪问道:“早饭吃了吗?我带你吃面去吧。”
“好啊好啊!小哥哥你对我真好!”
矮大半个头陶楚儿一下子扑到赵天傲怀里抱住他。
少年明显感受到了什么,碍于姑娘的清白他轻轻将其推开。
一口气说出这么多信息,想来不假,只是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会给自己找个媳妇,甚至连问都没问过就将亲事定下。
再者, 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来的别燕山,又能这么精准找到所处的位置?
怀着疑惑,赵天傲带她走进面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