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笛声响起,如细雨般轻柔又如轻烟飘渺而隐约。
美的不但是缓缓的笛声还有那身披莺色大氅挺立在皑皑白雪中的二八佳人。
赵天傲踮着鬼鬼祟祟的脚步来到林心柔身后。
姑娘闭着眼遨游在天地山水之间,浑然不知少年的到来。
赵天傲贴近她的耳畔猝不及防地吓了林心柔一大跳。
化开的积雪打滑了地面。
林心柔娇身一缩向前倒去。
情急之刻赵天傲眼疾手快地一手挽着她的胳膊一手抱紧她的杨柳腰将她拉入怀中。
林姑娘站稳了身揉着发痛的脑袋看向少年。
雪天的太阳总是这般暖和,晒得姑娘双颊发烫。
赵天傲松开了手有意调侃道:“你这笛声难听死了,还不如余娘弹得琵琶。”
余娘年轻时所弹的琵琶可谓零榆第一绝。
只是自从丈夫离去没了心思,这门手艺做的有魂无魄再也没有当年之风范。
零榆第一绝也就从此彻底销声匿迹。
听了这番话林心柔并没有生气,她只是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这不禁让赵天傲愧疚的暗自叫悔。
少年脸颊微微泛红跟上前,见如此姑娘好说话难免有些愧疚。
“心柔,你有没有试着再添点东西进去?”
赵天傲臊着脸问出这样的问题。
“添点东西?什么东西?”
林心柔疑惑起来好奇的看着少年。
赵天傲咳了咳嗓子颇有见识般讲道:“乐器之声分为三等。能听其调,下等;深感其受,中等;而能以乐礼之声动人心弦当属上等。”
林心柔莞尔一笑,“听你这么说,是我吹的还不够好?”
赵天傲解释道:“不不不,你吹的当然好,只是想要达到这上等少了关键的一点。”
姑娘乖乖地站在原地等着赵天傲继续讲道。
“‘百鸟朝凤’,先人以唢呐为器,发其声误以入山林而不觉虫林鸟兽耳。这曲子吹的让人以为进了山林听到虫鸣鸟叫,可现实哪里有山林,一切都是乐声的感触罢了。由此可见厉害的艺人不但能吹奏的像天籁之音还能让旁人也清晰的代入其中与这不存在的事物交流,我虽然不懂乐器但想来也都大同小异。”
林心柔恍然般的点点头,随后扑哧一声笑出。
“你说的是不错,只是怎么才能达到那样的境界呢?”
赵天傲叉着腰欣然道:“这还不简单,我教你,保证让你吹的万物都为之所动。”
姑娘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说大话是要闪了舌头的。”
赵天傲那一天没有撒谎,他确确实实教会了林心柔怎么吹奏出万物所动的的曲子。
可奇怪的是,少年只是随便说说。
他一个门外人哪里懂得这些。
林心柔意外的解开了这层谜题,她笑将答案藏在心里却不奢求哪天能够亲口说出。
一首千古的乐音百转回肠,漾起千层涟漪,一支悠扬的笛曲如泣如诉,婉转成海水的曲线。
受了神识的煞直起了前腿,呜咽着朝众人奔来。
众人震惊之际,林心柔率先冲出人群,只见一只煞再次跪倒且温顺的低着脑袋。
林心柔骑上煞身,煞缓缓起身发力助跑。
“快!”
贼寇三人彻底傻了眼,千算万算没能算到这样一帮畜生还有通人性的一天。
这也多亏了贼寇老四,煞本是没有思想浑浑噩噩的生物。是贼寇老四强行篡改了它们的精神使其开窍,使得几人在生死存亡中得以重获新生。
剩下的人来不及惊讶。
樊音墨飞身上前两步踏上去和林心柔骑在了同一匹。
陈寻生顺手拉住一只也翻身上前。
方巾男子暴跳如雷,以他的个性怎能放任嘴边的鸭子就这么跑了。
只见一道黑影浮现。
锐利的钢刀从空中落下砍断了煞的脊背。
钢刀抬起,刀身往下滴着煞的血液,那宿灵凶相毕露盯着蝼蚁般大小的赵天傲。
“老赵,上我这!”
陈寻生喊道。
他驾着那匹煞往远处跑回。
“危险!”
又是一道黑影浮现,另外一把钢刀从空中落下。
陈寻生抓着煞的皮毛及时勒住它。
钢刀深深地砍在泥土之中埋没了大半。
陈寻生恼怒地翻身下来挥出断剑正欲再战,可这时却听赵天傲从容讲道:
“老陈,你们跟着心柔先去,我随后就到。”
陈寻生错愕。
赵天傲缓缓呵出一气久违露出笑容道:“不用担心,我哪次骗过你?”
樊音墨勒住了前行的煞,“老陈,听赵天傲的,他没那么傻。”
赵天傲笑着点点头。
陈寻生不舍但终归相信赵天傲。
“好!老赵,我们为你探路,你可小心!”
说罢这位心术单纯的少年骑回煞背深深地望了赵天傲一眼随后骑行而去。
林心柔赶忙从衣袖中取出方才接过的两味药材,她将这些药材混着花蕾简易制成一个药丸装进随身携带的小瓷瓶中。
“天傲,接着!”
赵天傲伸手接下瓷瓶拔开木塞嗅了嗅,浓郁的苦味混着木质香扑鼻而来。
“谢了心柔,你可帮了我大忙。”少年喃喃道。
宿灵挪动起庞大无比的身躯显然是要追赶逃去的三人。
赵天傲眉心一横,“喂,我可没让你走。”
一阵黑烟从他体内钻出,长枪刺破空中突如其来。
另一边的宿灵贸然出手,长刀架起拦下长枪。
以方巾男子为首,加上刀疤和两个宿灵,这伙人见状纷纷转而将赵天傲围住。
刀疤单挑起眉头,“小子,你不会真以为能当个英雄舍己救人吧。告诉你,等插了你之后弟兄们几个就去抓住剩下的,逃?这整片雾林都是我们的,能逃到哪?”
方巾男子顺着他的话讲道:“小子,你有胆识有义气,反倒是你那些号称‘伙伴’还只顾逃命的家伙。我很赏识你,你要是识抬举插香入伙我还能放你一马,要么就像老二说的先插了你,再灭了剩余人的口。”
赵天傲冷笑一声。
对死,他向来都不怕。
更何况面对这种十恶不赦之人怎么可能投降。
少年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又缓缓睁开。
“你是白痴吗?”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贼寇头目面如土色,这么赤裸裸的被挑衅还是自落草为寇后头一回。
“假仁假义,在利益面前看来你们这所谓‘共患难’的兄弟情也不过如此嘛。”
赵天傲接着补刀道。
方巾男人额头上暴起青筋,他呼着粗气道:“念昭子的,插了你!”
狼牙棒赫然现出,头目大步流星上前,所踏之地留下深深的印记。
刀疤手持双戟紧随其后。
贼寇的两位宿灵不约而同奔向木兰。
赵天傲顶着疲惫的身躯沧桑一笑,“想来外头那尤老三等人的恶行你们也参与不少,连山村民能有那样的遭遇少不了你们的掺和,既如此,这一战,当是旧账!”
少年亢奋起来。
一人一棍迎面而上。
倒插满狼牙的狼牙棒朝少年脸上砸下,赵天傲只是侧身一躲横扫一棍实打实击中他的右臂。
顿时,方巾男的右臂肿起一大块淤青。
钝痛感席卷他的全身。
可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记闷棍挥出。
方巾男吃痛接连后退数步。
刀疤见赵天傲的打法如此简单粗暴不免耻笑。
这种程度的对手真到了高手面前无疑是破绽百出,少年使的招式毫无章法可言,就像是胡乱挥的一样。
刀疤信心满满。
双戟在他手中舞的十分流利,远看去一条条银龙盘旋而至。
可意想不到的是赵天傲一棍子轰出竟然打出偌大的气焰直捣银龙破了气势。
刀疤诧异,这样一个什么功法路数都没学过的人怎么可能会强到这种地步?
山丘和高大的黑树颤抖不已。
微风如冰冷的刀刃刮在少年的脸上,却也刮灭不了其分毫斗志。
方巾男子板着脸道:“小子,你姓甚名谁?”
凌冽的冷风中站着这样傲然立世的家伙,他长有一双丹凤眼,外冷内热,是个十折不扣的逐鹿少年。
少年抬眸,用着一眼望穿众人眼神气贯长虹道:
“我叫赵天傲,天下的天,傲视群雄的傲。”
“赵天傲?好,记住你了。二弟,聊够了吧?”
“早该够了!”
方巾男子笑了又笑,手里的狼牙棒挥的作响。
赵天傲松了松手腕,苦涩暗想道: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不残不会玩?呵呵,还真像我。
少年背后又一道黑烟浓密起来。
伟岸的男人手持青锋雄剑拨开黑雾走出,他的眼如狼似虎,深邃又神秘。
赵天傲问道:“盖聂,恢复几成了?”
“六成,足矣!”
“好!”
赵天傲扬起嘴角,“二位,且随我上阵,杀!”
......
且说那两只煞一路驮着三人在路上狂奔。
高大茂密的黑树林已被抛之身后,三人和赵天傲的距离也便愈来愈远。
眼前已经看不见树木,是满目疮痍的峡谷。
林心柔瞧着附近,指向峡谷内一处间隙。
“天傲同我讲要找一处地,水随山而行,山界水而止,界分其域,止其逾越,聚其气而施。想来是着隔断了水流峡谷。”
樊音墨急忙勒住前行的煞。
陈寻生跟在后头翘首眺望,干涸的峡谷和突兀的岩石在黑夜中显得无比凄凉。
“水口两岸之山。水口无砂,则水势直奔而出,不吉。水口处应有密集之山,如犬牙交错,群鹤相攒,重叠迂回达数十里,乃为大吉。”
“此地群山峰峦,沟壑纵横,峡谷立于此断了水气,是水口砂!”
陈寻生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大堆两位姑娘没怎么听懂的话,他脸上情不自禁的浮现出笑容,只听他不知是喜是悲的叹道:“这么明显的风水之相,我怎么一开始没注意到呢。”
星辰派一门对风水道术一行本没有什么见解,可风阳老祖拜好友所致习得一些简要的看相望地之术。
弟子们耳濡目染多少也领悟了些门道。
陈寻生拍着脑袋一个劲的叹息首当其冲,
两位姑娘也跟着走进峡谷。
......
苦宅中间破了个大窟窿。
屋檐的瓦片成了碎块在地上铺满一圈。
左侧被挖去一大角,一个浑身黑乎乎的家伙倒躺在上方。
地面一片狼藉,到处是残肢断臂。
伴随着最后一只煞的呜咽,赵天傲手中的琅轩掉落在地。
木兰双目黯淡,持枪站在原地。
盖聂的长剑刺进了宿灵的胸膛,两人没了生气,动弹不得。
贼寇老四翻着眼口吐白沫,刀疤脑袋肿起个大包,左手胳膊折断大出血疼昏了过去,方巾男人满脸是血趴在地上干瞪着眼失了声。
煞群的到来既是困难亦是转机。
从天空往下俯瞰,只见这少年仰望着天空,身上的行装褴褛。少年面容冷峻,全身二十多处伤口滋滋冒血。
赵天傲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看不太清了。
他的身上好重好重,犹如灌满了铅。
“老陈他们应该已经出去了吧……”
想到此处,赵天傲松了一口气,疲惫感瞬间涌上心头。
“扑通。”
赵天傲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手中的药瓶破裂,尖锐的瓷片割破了他长满老茧的右手。刺痛感使他清醒一点,他抬着昏沉的头先后看向立在身前的木兰和与对手僵持的盖聂。
两阵黑烟散去,这两个大家伙凭空消失。
“辛苦了……”
赵天傲累的艰难讲道。
少年眼皮子沉,正欲睡去时地面沉重的脚步传入耳中扰的他不得已再睁开眼。
又是煞……
怎么没完没了啊……
赵天傲试着起身却发现双手双腿根本不听使唤。
他便试着运起灵力再唤宿灵。
可立马想起木兰和盖聂灵力匮乏之久已经陷入了短暂的沉眠,这会根本没有帮手。
罢了罢了,一条贱命而已,早晚是要被拿走的。
赵天傲合上了眼皮,聆听着煞那充斥满死寂的脚步匆匆到来。
那只煞在赵天傲身前停下来脚步。
他用鼻子贴近少年嗅着他身上的血腥味。
煞张开了嘴一口咬住赵天傲。
唾液浸透少年残破的行装,温热的触感似乎提醒着他死神已悄然而至。
煞叼着赵天傲一路狂奔,大抵是想找个不被打扰的地方再吃掉自己。
少年没想过挣扎。
一路摇摇晃晃,跑了一刻钟的时间,煞总算停下了脚步。
赵天傲明白,煞在环顾四周确认环境。
如此,人生到这也该结束了。
煞松开了嘴。
赵天傲自由下落。
一股突如其来的窒息感如同蟒蛇缠绕。
不能呼吸了……
心脏受到极为强烈的压迫,这当中还伴随着全身伤口的疼痛。
鼻子好难受……
听不见一点声音……
巨口再次张开咬住赵天傲。
煞将他叼起奋力一甩,少年撞向粗壮的黑树。
“噗。”
赵天傲吐出一大口水接着剧烈的咳嗽起来。
新鲜的氧气使他缓上神。
煞慢慢走近再次叼着他的衣领拖着他,可还没走两步煞又松开了嘴。
我?
没死?
赵天傲蓦然睁开眼睛坐起,发现自己本仰着脸躺在了水泊之中。
岸边的煞见到少年活过来不禁难以置信的甩着尾巴,瞧这模样可见有多兴奋。
“你们……是那两只送心柔离去的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