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老从东侧厢房出来时鲁长老也恰好从西侧厢房出来。
鲁长老对谢长老摇摇头,谢长老也摇了摇头。
双方第一时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大赛的前三名绝对是块修炼剑术的好苗子,因此三位长老才以最高礼节相待——特邀三人单独面会试着挖一挖墙角为门派再添栋梁之材。
只是没想到这次的情况尤其特殊,三人中竟有两人选择放弃这个绝好的修炼契机。要知道,能凭这种身份进入山庄的必定会受到师长们格外的照顾,若是勤加修炼,后面少说也能成为入室弟子,作为燕峰山庄未来的顶梁柱,真是这样那下半辈子可谓是功成名就。
然而就是这么好的机会放在眼前,赵天傲和陈寻生却选择了拒绝。
一个以追求自由为由,另一个则以询问师长婉拒。
眼见劝说无效,两位长老去往厅堂找到郑长老汇合,他那边的情况也刚刚结束,三人趁着附近无人便简单的交流了一番。
“郑师弟这边的情况如何?”谢长老问道。
郑长老不冷不热的回道:“嗯,算是暂时收入门派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二人心中多了几分宽慰。
郑长老又问道:“师兄和师弟这边呢?”
谢长老叹息:“唉,此子无志,我不好勉强。”
鲁长老托着双层下巴道:“我那个估计也差不多。”
两人将目光投向郑长老身上,“依师弟所见,那位唤做杨落尘的后生如何?”
郑长老不动声色道:“此人放荡不羁,飞鹰走马,虽有真材实料却难以扎根于我们山庄,他日进了我们门派第一件事应是磨砺他的个性和心性。师兄和师弟知道我的脾气,此人如果难以驯化,郑某绝不会教他半点东西。”
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人心里算是摸透了几分。
“既如此,那便再询问询问其他人吧,今年的试剑人才辈出,师弟们可要抓住这个绝好的机会。”
鲁长老和郑长老点了点头。
过了半个时辰,宴会终于举办开来。
堂内摆了十张圆桌与三张不大不小的方桌。
三位长老坐在殿堂之上,谢长老处于中间,郑长老居左,鲁长老居右。
每一张圆桌坐满十人绕着一圈,赵天傲、陈寻生坐在了一桌,杨落尘紧挨着他们两人,贺珂润不时的偷看着自己面前座位上的杨落尘,她抿了抿唇,心里情意绵绵,每次的偷看都让自己的心跳加快。
江湖人的豪性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鲁长老举起杯子,豪放道:“感谢诸位能参加我们燕峰山庄的试剑赛,也多谢各位在试剑赛上能带来如此巧妙的剑法,今天特请诸位过来不但是要感谢各位对我们山庄的支持还希望诸位此后能与我们同饮长江水,共食稻田粮!来!我敬各位一杯!”
说罢,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鲁长老将空杯示给众人,迎来众人的喝彩。
“鲁长老真是豪气!我跟定你了!”
“长老我回敬你一杯!”
“......”
谢长老也起身说道:“各位辛苦,桌上的一些饭食酒饮特意为各位准备,大家只管吃的尽兴,喝的开心。”
郑长老虽然全程保持低调,但并不是说他是个不识大局的人,他不喜口头上的空谈更倾向实际行动。
鲁长老早早的就下了桌端起一壶酒,拿起一个酒杯走到各桌前向每人敬酒,场下嬉笑声不断,气氛十分的活跃。酒喝到一半时,郑长老叫来几名弟子在外面空旷的场地布阵,自己则携着那把青色细长的长剑进入剑阵当中。
众人看去,一时间不明所以。
谢长老解释道郑长老这是在向大家展示燕峰山庄独创的剑阵,此阵分外圈六人,内圈四人再加上郑长老一人,构成一个可攻可守无懈可击的阵型。
难得看到燕峰山庄的绝学,众人的心里无比的兴奋。
只见圈外六名弟子围成了一个六边形包住里边的人,内圈四人站成一个正方形,而郑长老就在正方形最中间的位置上。
外圈弟子御起剑,一把把长剑从剑鞘飞出沿着六人的轨迹飞行。
剑气串联在了一起构成了一道厚实的气墙。
这一招赵天傲见过,是在自己硬闯赛场那天几名弟子所使,但由于人数的限制和站位的不同最终构成的只是一个畸形的剑阵,所以被自己轻松的破解了,当时还在心里嘲讽“燕峰山庄的剑阵不过如此”,殊不知原来现在几人所使的才是真正的绝学。
内圈的弟子拔出长剑,目视外圈弟子站位的空隙处,他们左手化掌,右手做了个刺剑的动作,蓄势待发。
接下来轮到郑长老发力,他先是闭上双眼,感受体内剑气的流动。突然,剑意从他身上炸开,强大汹涌的气浪让几人宽大衣袖剧烈摆动。郑长老缓缓睁开双眼,亮起手中的青剑,外圈与内圈似乎得到了某种感应被联系在了一起。
攻防一体。
敌人对气墙进行攻击就会受到内圈弟子的反攻,若是不进行攻,郑长老背后冒出的几把无形剑刃将会“不请自来”,与此同时,长老也可根据情况实时判断出招节奏。像他这样的高手而言,出招的顺序以及招式都会显得尤其重要,一个人应对敌人时往往会先去试探强弱虚实,而他在这剑阵之中连试探都不需要,内圈与外圈的弟子会替他完成一切然后由他将其一招致命。
众人津津乐道对着巧妙的剑阵赞不绝口。
也有几个好事者不信剑阵的厉害,纷纷前去挑战。
“真的有这么神吗?长老,你该不会是唬我们的吧?”
“这剑阵看似平平无奇啊。”
“管它呢,我去给几位试试水!”
一位身材魁梧,身高九尺的男人提着两把剑走到室外。那人袒露着胸膛,里面是一道细长的疤痕。
男人抽出双剑,一把长剑一把短剑。
长为攻短为防,男人右持长剑运起灵力,只见他抬起手腕,形状宛若猛虎的剑气扑向剑阵里的众人。
外圈弟子凝起心神,原本厚实的气墙显得更为坚固。
在猛虎扑上来的一瞬间,内圈弟子迅速作出反应一剑刺出,无形的气刃飞出交叉砍断猛虎的两只后腿。
它虎躯一震倒在了地上,于此同时,郑长老的剑刃早已停落至男人的四面八方,男人可谓四面楚歌没了退路。
望着这些密密麻麻的剑刃,男人后怕的咽了口唾沫,这仅仅是一念之间啊!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陷入了死局。
倘若这是生死决斗,恐怕他早已被捅的一身窟窿。
男子忐忑笑道:“这阵法果真厉害,晚辈佩服,晚辈佩服!”
剑刃消失,男人灰着脸走回酒桌。
“这么厉害,我也来试试!”
又一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伙子兴致勃勃道。
杨落尘微眯着眼喝上一小口酒,自言道:“有意思。”说不定自己抱着玩玩的心态还真能从这里学到点什么厉害的东西。
而贺珂润看着眼前的公子哥几乎疯狂:太帅了!怎么连吃个饭都能这么帅!
她给自己倒上一小杯酒,心里为自己默默打气,这才小心翼翼上前找到杨落尘。
贺珂润腼腆的说道:“公子...一个人喝的无聊,我能敬你一杯吗?”
杨落尘的心思根本不在她这里,她瞥了一眼少女,回想起她与赵天傲比赛时的所做所为不禁在心里冷哼一声。
他虽然不是什么好鸟,但也不会为了输赢去下黑手耍阴招。
赢,我能堂堂正正的赢;输,我也能光明磊落的输。
很显然,他对贺珂润并没有什么好感。
杨落尘露出一个微笑:“敬我?”
贺珂润更加害羞的点了点头,眼神始终不离杨落尘半步。
“嗯!”
“我和你很熟吗?”
杨落尘收回笑脸冷眼以对,他转过头继续看别人破阵,少女的玻璃心宛若空中的烟火,炸开的一瞬间变得绚丽多彩,过后就成了消逝在黑夜的烟尘。
贺珂润咬了咬下唇,被拒绝是件很尴尬的事,况且还是像她这种一直对待旁人冷淡的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拒绝。
贺珂润大步的坐回座位上,她又羞又躁地看向地面,巴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直到宴会末尾,也没有一人能破得了郑长老的剑阵。
谢长老见状顺水推舟道:“如各位所见,郑师弟的剑阵可攻可守,甚是厉害!实际上,这也只是我们燕峰山庄所有剑术阵法的冰山一角,各位都知晓我燕峰山庄向来以载录世间剑术心法为名,若是有兴,不妨加入山庄,我与几位师弟还有所有师叔伯们必定毫无保留相授。”
此言一出,又多了一批加入山庄的人。
这样算来,前五十名的选手除了赵天傲与陈寻生就只有贺珂润和其他五位选手没有选择加入。
宴会结束后,鲁长老送别几位下山,郑长老带领其他人上了更高处的山腰报名,谢长老特意将赵天傲等人留下。
两位长老回来时身后还跟着几位锦衣人士。
谢长老道:“好了,现在该说说你们的事了。杨公子,我记得你与赵公子曾立下赌约?”
杨落尘坦荡回答。
谢长老又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如此,当着几位公证人的面,我宣布本次试剑的第二名由陈寻生担任,杨落尘降至第三,各位可还有异议?”
除了一脸懵的陈寻生,所有人都表示没有意见。
尘埃落定,遣散了人员后谢长老又对赵天傲说道:“赵公子难得来一趟,不多住些日子?”
赵天傲摇了摇头:“不了,我离开太久是时候该回去了。”
“不知公子何时起身,老朽好为公子备好行车。”
赵天傲仰起头来看向外面的天空:“现在。”
试剑赛结束,谢长老修改了榜单后立即让人张贴至城门旁的布告栏上。原本陈寻生与贺珂润还有一场试剑赛,但贺珂润当时和赵天傲闹起了小事端,前者一气之下选择了弃赛,所以第三名给到了“身残志坚”的陈寻生身上。
大家伙看着第二与第三名的置换都觉得匪夷所思。
“我怎么记得这个叫杨落尘的才是第二名来着?”
“对啊,这好端端的互换位置也忒奇怪了。”
“难道另有隐情?”
“行了行了,都别争了。依我看是那个叫陈寻生的凭借他不可磨灭的意志打动了几位长老,这才抬高了位置。”
关于第二第三名互换位置的事情众说纷纭,掀起了一小阵的风波,但之后又很快被下一件博人眼球的事件所取代,这个疑惑也就渐渐被人遗忘抛之脑后。
长老安排了两辆马车为众人送行,赵天傲和几人走到城门前,一个瘦弱的身影靠着城墙旁,他看到少年后面无表情的缓缓走来,一双乌黑的眼眸注视着少年,他对少年摊出右手。
赵天傲差点忘了这件事,他催动黑绳绿珠取出一袋子钱币放到韩笑手上。
韩笑掂了掂,把钱收好然后对他比了个大拇指,不知是嘲讽还是赞扬的说道:“够狠。”
随后这个不苟言笑的人消失在了街道上。
赵天傲苦笑一下,心想这人要是能像他名字那样多笑笑就好了。
竺杜康在几人临走之际再次失声痛哭出来。
“恩人,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你多保重。”
“嗯,你也是。不要忘记你对我的承诺,以后不要赌了,踏踏实实找份活干,回家孝敬长辈。”
竺杜康放声大哭,他一把抱住赵天傲和陈寻生。
看着马车渐渐行远,竺杜康摘下眼镜,用手臂擦去泪水。
我会的恩公,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
落霞与孤鹜齐飞,天水与秋共色。
曾经夺目的太阳正慢慢褪失耀眼的光芒,它变得通红,残阳如血般映照出朵朵绚丽的霞光。
杨落尘独自一人站在山坡之上双眼微眯,这个位置隐蔽到难以令人察觉,直到目光里的马车渐渐消失在夕阳下,他喝着葫芦里的酒,心中思绪万千。
朋友吗...再会吧。
“我们走,裴旻。”
杨落尘转身离去,一旁高大的黑影对着马车冷哼一声随后化作一团黑影消失在空中。
路上,陈寻生好奇问道:“老赵,为什么长老要调换我和杨落尘的名次啊?我昏迷的时侯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什么赌约又是什么?”
赵天傲浅浅一笑:“没什么,过去的事让它过去就是了。”
陈寻生双手叉腰,有些不愉快。
这时他突然注意到赵天傲身边多了个漂亮的瓶子,“老赵,这是什么?”
陈寻生指着瓶子问。
赵天傲低头看去。
在少年下山时,有一段时间是和陈寻生分开的,因为他要去找马车,所以让陈寻生提前回去和几人打个招呼。
这段时间里,冯老汉又不知从哪里来的消息得知赵天傲在此,他笑吟吟的往这边靠过来,抚掌问道:“真的不考虑考虑?”
要说这老汉也是坚毅,放着那么多高手不收偏偏执着于赵天傲。少年已经不止一次拒绝了他拜师的要求,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嗯,与其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你还是找别人吧。”
冯老汉不再多说,他取出别在裤腰带上的一个瓷瓶。这个瓶子十分精致秀气,比手掌稍微长点,水浅色,“接着”,老汉将瓷瓶扔给少年。
赵天傲接住了瓶子看了一眼,博闻强识的他立刻识别出这小小的瓷瓶绝非俗物,赵天傲带着疑惑的目光又看向冯老汉。
冯老汉说道:“你要是改主意了,就带上这瓶酒到距离此地东南十里处找一座山头,那里的断崖上种着颗枫杨树,我在那里等你。”
说罢,老汉哼着小曲背起双手慢慢离开少年的视线。
回到现在,赵天傲注视着这个小瓷瓶道:“一个友人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