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病房里。
男人缓慢的扯开她手上缠着的纱布,甚至能看见里面的白骨,江砚郬呼吸受阻,棉花一般卡在喉咙处,再也忍不住哽咽着哭了出来。
她最喜欢画画了。
不知道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以后没办法再拿起画笔了,会不会因此而难过。
已经三天了,还是没有一点苏醒的迹象,祁呈说以后她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明明才答应了他,要成为他的新娘的,聘礼都在着手准备了。
“瑶瑶,你醒一醒,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她就这么躺着,活像一个死人。
江六推门进来,一只手搭在男人肩上,不忍看向床上躺着的人,十分无奈的道:“秦莱和遇哥儿在外面站了很久,他们想进来。”
江砚郬收了眼泪,“不见。”
他们每天都来,偶尔箫冷也会拖着带病的身体过来,江砚郬就跟盯眼珠子似的,不许任何人靠近。
江六觉得这样不是个办法,劝道:“呈哥不是说让亲近的人和她多说说话,有利于她醒过来吗?”
几人这才进来了。
上午半天过去了,秦瑶依旧躺在那里,眼睛闭着,安宁的睡着。
江砚郬一下子就火了,把人统统赶走。
“烬洲的小神医找到没有?”他问江六。
江六有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低着头说:“找……找到了。”
江砚郬燃起一丝希望:“无论要多少钱,都答应,只要能让她醒过来。”
江六不知怎么回答,伸手指了指躺在病床上的人,“秦小姐她……就是烬洲的小神医。”
秦瑶就是小神医。
江砚郬这几天一直在等的希望,在这一瞬被熄灭。
转头对着江六道:“回江都,今晚出发。”
回到江都之后,秦瑶就躺在主卧的房间里,江砚郬请来了商德林,他是江都最有名气的老中医,一定有办法的。
然而,商德林也只是摇头。
周茉不忍的摸了摸秦瑶的头发,眼泪汪汪的说:“瑶瑶,你睁眼看看我,那觉有什么好睡的。”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动静。
江砚郬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周茉不忍看这种场面,当年恨的是他,现在双目黯然颓废的也是他,周茉看着他说:“江爷,其实瑶瑶当年打你那一枪是迫不得已,她怕换做萧冷开枪,你就会死,所以她避开心脏的位置,本意不是想伤害你。”
江砚郬有一瞬的怔愣。
他恨过怨过,就是没想过会是这个原因。
是啊,他怎么就没想过呢,教秦瑶开枪的时候,从勉强打到靶子,到次次命中十环,这样好的成绩,距离又那么的近,她是断定这一枪不会要了他的命。
商德林收了药箱,轻声叹气:“她走那三年,担心你胃病反复,托我每月来给你调理,要不是她托我,我才懒得管你这么不听话的患者。”
所有人出去后,屋内只剩江砚郬一人。
他看了眼床上隆起的一小块小人儿,红了眼眶,怎么不早告诉他,他以为他在她心里一点也不重要,她心里没有他的位置,所有人都排在他前面,她没有为他考虑过的。
他甚至以为她爱的人是萧冷,次次和她争吵……
所以,她从始至终都是爱着他的,又何曾来的欺骗。
“这次,不算你撒谎。”
他说。
……
客厅内聚集了好多人,包括隐匿者里的管理层。
陆泽来得晚了些,看到客厅里的周茉,脚步猛地一顿,他下意识的想上前,却被身旁的女人挽住手臂。
林意姗笑着开口:“我们不先去看看病着的人吗?”
林意姗从陆母那里对周茉有所了解,知道在那沙发上坐着的,身穿墨绿色外套的女人就是她未婚夫陆泽爱而不得的人。
她怕他们再续前缘,光是陆泽看她的一个眼神,就足以让她害怕。
那是林意姗从没见过的模样。
黑龙朝陆泽走过去,环着胳膊一笑:“你小子家世这么好,来我们隐匿者里凑什么热闹。”
黑龙这话有点讽刺的意味。
他是在为周茉打抱不平,本来打算抽这小子一顿的,但茉姐说了,她不想往不属于自己的圈层里挤,就像活在淡水里的鱼儿,放到海里面游不了多久一样。
陆泽听到隐匿者这三个字的时候,明显的愣了愣,“你是?”
雄鹰在一旁插话:“去看看老大吧,不是你当初死皮赖脸非要给老大当徒弟的!”
陆泽瞬间明白过来,白霜就是秦瑶。
他内心激动万分,眼前的这些人都是没见过面的熟人,林意姗自然不知道怎么回事,陆泽毫无预兆的挣开了她的胳膊。
江砚郬显然也知道了秦瑶就是隐匿者组织里的神秘大佬白霜,他看了眼风风火火过来的陆泽,没说什么。
夜风城晚上的飞机,他带来无数有名的医生,面对秦瑶现在的情况,都束手无策。
夜风城没地撒气,就把气全都怪在萧冷身上:“当初我说了让她跟着我混,在m洲也不至于落成这副模样。”
周茉看着远处虚无的灯光,慢慢开口:“唯一值得庆祝的,就是坏人得到报应。”
夜风城不甘心,尤其是看到另外一个男人,整日守在秦瑶床边,他心里更变扭,声称要带秦瑶回m洲。
周茉细长的指尖里夹着香烟,轻蔑一笑,也丝毫不在意戳人痛处:“瑶瑶身边即使没有江爷,你不也没得逞么。”
夜风城想反驳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周茉一个人吹了会儿冷风。
肩上突然一重,那股熟悉的气味让她心头跟着一紧,她没回头,也知道是谁。
好不容易决定放手,不能再重蹈覆辙。
陆泽:“你就是茉莉?”
他早晚都会知道,周茉也只有这个身份可以压他一等,足以压他一头,用那水汽汪汪的眸子回头反问:“长老不叫,叫我茉莉?”
下一瞬,陆泽从后面抱住她的身体,贪恋的吸着她脖间的淡香,“茉茉,我就觉得平时被你欺负,总有种熟悉的感觉,茉茉,我求你了,你回来好不好,回头看看我好不好?”
周茉滚烫的泪滴落在男人青筋凸起的手背上,突如其来的脆弱不仅仅是因为陆泽还想着她回头,更是因为秦瑶躺在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清醒过来。
这几天,周茉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暂且贪恋一会儿这个拥抱。
可是她和陆泽不可能了,周茉直到现在才明白,相爱没有合适重要,他们不合适。
“陆泽,你都有未婚妻了,还来找我干什么?”
陆泽的奶奶生病了,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参加陆泽的婚礼,陆泽得结婚,但是结婚对象也可以不是林意姗,他固执的圈着周茉的身体:“只要你答应我,我们就能在一起,你为什么不肯试一试?”
周茉摇头,为什么要试呢,把自己弄的更加狼狈,惹人笑话吗,她始终觉得当初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就是这段感情里的牺牲品,不敢再觊觎罢了:“你婚礼的时候,体谅一下,我就不去了……”
……
上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屋内的大床上,他单膝跪在地上,取下常年佩戴于左手的佛珠,执起她的素手,将那串佛珠套在她手腕上。
对她来说大了些,不过她就这么躺着不动,挂着也不会掉下来。
“爷爷去普安寺给我求的,我一直认为它能给我带来好运,所以一直戴着它,我把它给你,从今往后,我的运气就都给你了。”
上午十点整,江六带着明政局的人过来。
两张合成的红底合照,两本结婚证落到男人的手里,他盯着那结婚证看了好久,对着床上的人道:“媳妇,老婆,夫人,你更喜欢哪一个称呼?”
还是没反应。
男人自言自语的道:“我都喜欢,以后重要场合唤你夫人,平常在家随意点,就叫你老婆或者媳妇。”
翌日。
天气不怎么好,看着要下雨,江六开着车,气氛始终沉着。
迈巴赫一路开到山脚下,停住,那江A开头,五个零的车牌号极其显眼。
今天不是普安寺闭寺的时间,前来拜访的人纷纷被这辆价值不菲的车吸引,他们都在好奇,这样有身份地位的人,生来便拥有一切,会向佛祖求什么愿望。
快到晌午,乌云压城逐渐下起来雨点子。
男人走到台阶前,双膝跪地,一步一跪,行人纷纷投来探寻的目光,他却丝毫不在意,曾经骄傲到不可一世的江佛子,如今除去这一身的光环加持,求得又会是什么呢?
他太过于虔诚,山脚下的人小声说,“无论他求得是什么,都希望他愿望成真。”
雨越下越大,台阶也越来越难走,可他每一跪,都跪的十分有诚意。
普安寺,全程六千七百多个台阶,一步一跪上来,膝盖骨肉早已模糊不堪。
直到他抬头,青烟弥漫,黄墙黑瓦,到了这佛心圣地。
神明殿内,男人双手合十,他这一生,生于危塔,位高权重,双手沾满鲜血,但那也是该死之人,如今长跪神明脚下,用他现拥有的一切,求他心爱之人渡此难关,一生一世,平安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