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寒痛苦的从躺椅上清醒过来，伸手“啪”的一下关掉了下方连通的电流。
他本来还想说最后一句，意思差不多是“他们的货物要送到下一个站点，希望得到大家的掩护不要攻击”，结果电击直接把他电出来了。
最关键的话来不及说，不然他也不用上赶着马上讲要建公会，因为会显得特别功利，反而影响了蓝鬼这次行动的意义，后续也会因为他过分张扬而受到针对。
算了，有沉默无用兜着，应该不至于翻车。白寒没有立刻回去上线，因为最关键的事情来了。
电流接通，意味着小卖铺的门被人打开了。
一是又有不明人士袭击，二是金刀终于回来了。
白寒没有立刻出去迎接，换到游戏里他敢主动进攻。但现实里，他只是一个杀手新人，见招拆招才更稳健。
小心翼翼的缩在柜台后，直到熟悉的金刀式的脚步声轻轻的靠近，最后厕所的门被推开。
“师父！”厕所里有一道暗门，是金刀常走的路，白寒激动地站了起来。
终于回来了！心里最大的石头落了地。
金刀此时一身鞭痕，身上的衣服全是被鞭子破开的口子，上面斑斑血迹，原本就瘦的身材现在更是跟个骷髅架子没什么区别，蓬头垢面，要不是会动，就跟死了没什么差别。
白寒大惊失色，赶紧过去迎接。
仔细给金刀擦了身抹了药，让他躺在床上后给他细细的包扎。
白寒经常给金刀收拾伤口，即使在一片漆黑的屋子里，做这个也非常麻利。只是这次，实在是有些过分。
全身都是细长条裂开的伤痕，而且，这种伤……
“你是被抓去虐待了吗师父。”白寒又忧又怒，这种数量的鞭伤，除了虐打外，普通的战斗可打不成这样。
“没有，我金刀什么人，来无影去无踪，有人能抓到我咳咳……”金刀倒是一如既往，一副轻松自在模样。可惜身体不容他调侃了，没说两句就咳嗽不止，瘦到清晰地肋骨不断地震动，感觉都要被咳断了。
白寒怒了，一丢手里的绷带：“所以说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起参加任务！”
“参加个屁……我告诉你啊，只要我还能活着回来，就说明这任务难度一般……老子自己能解决。我解决不了的，加个你也是送死，你就消停会，别给我添乱了，啊。”金刀跟哄小孩似的指了指他，把头转向了一边。
“弄完睡觉去，我也累死了要睡了……”
“……就算我不是为了帮你，我也到了要出任务的年纪了啊。”白寒却不肯走。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和的问金刀，“你就把你的活分给我一些不好吗。”
金刀默默地把头转过来朝向他，问道：“你想杀人？”
“……”白寒沉默了，“我可以杀。”
“呵，你可以杀。”金刀嗤笑一声。
“你是不是以为，杀手和英雄是一样的？”
白寒一愣：“啊，我没……”
“以为杀手杀的都是奸恶之人，都是该死的家伙？”
“……”
“我问你。有一个人来找你，因为他在城里找了个富豪的大小姐，想让你把他在乡下的妻子孩子杀了好让他跟大小姐结婚，你杀不杀？”
白寒一僵。
“另一个人来找你，想让你杀了他暗恋的女人，因为那女的跟别人在一起了，他觉得她背叛了他，你杀不杀？”
“又一个人来找你，说他的父母卧病在床，老不死的只会拖累他，干脆杀了得了。你杀不杀？”
白寒脸色发青，彻底沉默了。
他气息微弱，咬牙道：“我，我ne……”
“你不能。”金刀打断了他。
“你不是这块料。”金刀难得露出了一丝不忍，“傻小子，你师父我不是好人。”
“上面举例子的，都是我杀过的人。”他失笑一声，缓缓道，“第一个，那个女人，她哭着问我为什么，最后倒在血泊里，求我至少能放过她的孩子。而我，却只能让她还有意识前知道孩子是活着的。”
“惩奸除恶的是英雄，杀手则是钻钱眼里的恶鬼。”金刀虚弱的抬起手，戳了戳白寒的心窝处。
白寒抖了抖嘴唇，哑声道：“师父，我们能不能……脱离组织……”
“寒小子，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收你吗。”金刀没回答他，而是突然问道。
白寒低下头：“我不知道……有天赋？耐性好？”
“哈哈咳咳……也有咳，有一定这个原因吧，不过不止。”金刀艰难的把自己撑了起来，白寒赶紧去扶。
“其实，再善良的人，经过组织这样的……培训以后，也会堕落的。”金刀无声的望着前方。
“但你不同，我见到你时候，你也被虐了不少时日了吧。可你那双眼睛，和所有人都不一样。”金刀动了动手。
“就……还是亮的，你懂吗。”
“……我不懂，师父……”
“组织抓孩子来培养，就是想要在孩童时期将人的性格和三观塑造完毕。天性邪恶的，懦弱的孩子堕落的很快，单纯的基本都死了。可你不一样。”
“你是善良的，但骨子里，却有一股杀性。”金刀瞪大眼睛，露出了向往的神情。
“组织不光收小孩培养，也有我这种半路出家的。我是在22岁时候，自愿加入组织的。因为加入组织前，我想自杀来着。”
白寒一惊，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金刀说他的往事。
“自杀理由很平淡。爹妈逼得紧，朋友找不到，大学没考上，入社会后工作没找到还被骗了……三千来块钱培训费吧，好像是这个数。”
“我的人生好惨，自己好没用，是个废物，还是去死吧。”
“后来我一想啊，都要死了，去把骗我钱的人杀了再死吧。”
“于是我真的去了，那人说把钱还我，求我放了他，但我没理，真的砍下去了。”
“那人就这样死了。看着他的死样……我突然就又怕又爽，反而不想死了。”
“还有什么办法能不去死？于是组织就那么出现了，我很快就加入了他们。”
“加入后，生活变得有意思了起来。”金刀说到这，勾了勾嘴角。
“每天的杀手训练非常苦，但我没有觉得是折磨。”他抬起手，看着自己枯槁细长的手指，“相反，我觉得这让我找到了活着的意义，那就是痛苦。”
“不是那种无聊的，为生活奔波的痛苦。而是像这样，好像在努力变强，为此而感到痛苦的痛苦。然后我以为，我可能就是当杀手的料吧。”
“可当组织真的给我派活的时候，我就发现我想错了。因为我被迫要去杀那些我不想杀的人。”
“组织没有给我选择的权利，要不就去杀委托目标，要不就自己去死。面对那些根本不知为何会死的人们，我发现，原来我还是有人性的？”
“我进组织，并为此感到快乐，只是在享受那种自己看似在变强的过程而已，上学让我没有感觉变强，工作没有让我感觉变强，只是正好杀手的残酷训练让我觉得变强了。”
“这时我才意识到，我根本不是喜欢杀人。我只是想要一个好像在努力的人生，让自己看着没那么可悲而已。”
“我觉得逃不掉，就接受吧，杀人。我专心训练，然后变强就可以了。”
“可是，很快，过了30岁以后，我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变强了。”随着话语的推进，金刀的表情从高兴到平淡，又到现在的惊恐。
“我加倍的训练，可依旧无法变强。”
“为什么？30岁并不是身体的下坡期，相反，正是黄金时期，为什么会无法变强呢？”
“又过了3年，我突然明白了。无法变强，不是因为我的身体，而是因为我的心，随着不断的杀人，被腐蚀了。”
金刀猛地把头转了回来，看向白寒。
“白寒，你听着。”
“我养你，从来不是为了让你变杀手，至少现在，你不可以是。”
“你正走在我所追求的那条，变强的路上。”
“你跟我一样，骨子里在享受杀手训练带给自身的痛楚和折磨。”
“你却又和我不一样，我最终堕落了，可你，是纯善！组织从小在扭曲你的三观，可你依旧保持着善良……这太难得了！”金刀一把抓住白寒的胳膊，面目扭曲。
“只有心无旁骛的追求那一条技巧之路，才能不断变强。”
“就像一把一直在锤炼的宝刀，它在刚出世的那一瞬，才是它此生最强的时刻！而一旦沾血，就开始发锈，断刃，走下坡路！”
“你现在远没有到出世时，我此生无法达到的，你来达到！”
“我活着的目标，已经不再是自己变强了，而是见证你的变强！”
“你要变强白寒，你要干干净净的，一直走在这条路上，直到变成最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