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云渐染，风驰电掣。
一缕嫣红的霞光，破开云层，疾驰而来。
翻滚沸腾，妖气氤氲。
肉眼可见的速度，坠落跟前。
灼眼，刺痛，仿佛在直视一团熊熊烈火。
庞珩微微眯眼，一起等待的玄欢满脸笑容，上前几步去迎接。
步？蛇好像没有步伐吧？
被自己无厘头的想法逗笑了，庞珩露出个微不可察的笑容。
或许在妖兽看来，与示好无异。
嘉昕将目光投向他，确确实实感受到龙的气息，格外浓烈，像是密不可分。
土属性，七阶，带有鱼腥味，鱼龙。
唯一可疑的是……
龙族生性高傲，不喜欢人宠。
父亲，朱诚阿姨，还有现在身边的小伙伴陶钰，都看不惯人宠，说他们是害虫蛀虫，只会腐蚀妖兽的血性。
仅仅服侍就难以克制心中的暴戾，更别说，如此亲密地时时刻刻在一起。
“你的主人呢？在我的地盘，我要见它。”
妖兽说话真是各有风格。
庞珩审视谨慎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位传说中的羽嘉。
五阶，火属性，另一条灵根已经彻底炼化。
六岁小女孩的模样……
妖兽化形可不多见，特别是如今人族没落的大环境下，它们的首领怎么会是人形？
暗红色的头发，梳理成两个小啾啾。
肉嘟嘟，幼稚清脆的声音。
颐指气使，试图拿鼻孔看人，叉着腰，背上两只小翅膀扑腾，羽毛尚未丰满，飞得乱七八糟的。
一条纤美的小粉龙盘踞在发髻上，像一支晶莹剔透的粉玉簪。
“羽嘉大人，我家主人重伤在身，还请谅解。”
软钉子。
立刻就瞧见了小姑娘的不耐烦。
“我不管！反正我都已经来了，就要见它一面，确定安全！”
不能在小伙伴面前丢脸，嘉昕气势拿得十足，连胡阳叔叔教它的礼貌和话术都忘了。
看到庞珩身后，挤眉弄眼的玄欢，还好奇它怎么回事。
暗示全抛给傻子看了。
玄欢无奈地左看右看，默默招呼大家后退。一个是顶头领导，一个是实力强大的外来妖，得罪谁都不好过。
搬救兵？
羽嘉改道的事，中央大本营应该早就知道了。
派个有脑子，能说上话的来，求求！
“既然如此，小人遵命。”
袖口钻出一条褐金土色的小龙，泥鳅一样的尾巴，鳞片像炸毛似的，土甲，鳞甲互相交叠。龙角带伤痕，龙爪残缺，鲶鱼扁头，短小细牙。
萎靡不安抬眼去瞧羽嘉，不情不愿地冷哼一声。
“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丑的龙。”
有话直说。
嘉昕下意识地去摸发髻上的小粉龙。
怪不得扭扭捏捏地不愿意露脸，原来如此。
小粉龙陶钰见过许多长辈兄弟姐妹，大家千奇百怪，都是为了隐藏真龙的身份，故意扮丑。第一次见到原生鱼龙，十分好奇。
比起许多残缺怪状的鱼，主流更偏向柔美的蛇类。
陶钰选择白蛇，也是被好朋友们的时尚潮流蛊惑，现在看见真鱼龙的模样，万分庆幸，当初没有特立独行。
黄昀得了这么一句嘲笑。
立马缩回袖口去了。
“喂！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羽嘉寻求认同地四处张望，，躲远的玄欢它们，僵硬得像雕塑一般。实话也不该当面说啊，玄欢瞧着越发尴尬的气氛，默默一退再退。
“哼！反正我只是来警告你，不许滥杀无辜，也不能仗着实力捣乱。不然，我就亲自来教训你！明白了吗？”
没有帮忙说话，小孩恼了。
在大本营那边，大家都帮忙吹捧，解围，赞扬……
外面果然不好玩。
都没有人听它说话。
羽嘉发完脾气一瘪嘴，生气地环顾一圈这些欺负它的坏蛋，气势汹汹回去告状了。
完全就是只被惯坏的傻鸟。
庞珩礼数周全，对着羽嘉离去的背影恭敬行礼。
心中暗暗松下一口气。
逃得了一次，逃不掉第二次。
天大地大，他不能作茧自缚。
“玄欢大人，给您添麻烦了。我们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儿，可有什么合适的去处？”
“这……地盘都分配妥当了。要想找安身之地，恐怕只能抢弱小族群，或者另辟蹊径，投身秘境，争夺人族地盘，还有立功封赏等等。”
“原来如此，多谢。”
说起秘境，庞珩倒是有几个好去处。
可以偶尔出来劫掠弱小妖群，苟活修炼，只能如此了。
他可不想在妖兽面前，装一辈子人宠。万一真被打上烙印，彻底完蛋。
离开那天……
原本想把玄青林蛇全屠了，又觉得，会被上面有脑子的妖兽怀疑。
到底是算了。
两个小女孩，玄欢主动提出留在它身边当侍女，顺便照顾她们。她俩挺不情愿的，闹脾气，哭着要上吊。
随便，没有半点因果的人，他才懒得管。
消失在天边。
茕茕独行。
孤影同道。
前路如何，不过生死存亡。
溺水，缺氧。
头疼欲裂。
身体沉重，就像一条沾满水的布帛，沉甸甸地压着他下沉。
坠落感柔缓舒展，一片溺水的羽毛。
波纹拂过脸颊，身体随微浪摇曳。
霎时间，忘记了自我，只是一滴随波荡漾的水珠，起起伏伏。
不再有天地，你我，万物。
感觉，剥离了现实的一切。
上方突然出现光亮。
微弱却坚定。
光线如蛛丝般纤细孱弱，投入了所有希望和寄托。现在，只需要一点点勇气。
勇气？
摇摆不停的思绪，仍然是一颗无忧无虑的水珠，不明白什么是希望，什么是勇气。
望着那一缕光线。
沉默对峙。
五年，十年，二十年……
时间仿佛停滞般，毫无意义。
……被抓住了。
光线缓缓坠落，像一棵往下扎根的树木，不知不觉间，渔网般，将这颗似梦非梦，神志不清的水珠，彻底揽入怀中。
不知过了多久。
似乎比一生都要漫长。
所有记忆模糊不清，脑子进水，蒙着层水雾，变成了局外人的视角。
尽是些无用之物。
被排挤在最角落，不满地闪回，风中残烛，坚强不屈。
大部分的记忆，像洗干净，晾晒干净后，折叠收纳起来的衣物。九十九万的文本，解析之后，多得脑袋都要炸了。
快折起来。
祈求并没有发挥作用，文本依旧在不断展开，强迫学习，刻入神魂。
真正的学海无涯。
“唉……多久了。”
熟悉的天花板已经变得陌生，第一时间，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游离在外，无法控制。
说不出话，僵硬了很久很久。
只是望着自由自在游动的鱼儿们，享受着脑袋空空的舒适感。
直到一旁的秋水发现他醒了，将他扶起来，身体才渐渐恢复知觉。
“二十年，可把仙子急坏了，没事吧？神魂还有心魔吗？”
倒是有一堆知识。
还不如心魔呢。
“我感觉在里面待了几百万年……有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秋水瞬间沉默。
怎么会？
试探着问道，“那你记得我是谁吗？”
“放心，只是雾里看花，硬要想，我还是记得的。”
“所以？我是谁？”
“……反正有个水字……”
那跟不记得有什么区别！
完了……
怎么跟仙子交代？
“你得记得仙子，不然小命不保。”秋水立马号召心魔们，开启紧急模式，所有录下来的，和仙子的回忆，一齐播放，吵得像集市。
“我记得仙子，别搞这么多……我挑几个回忆回忆……”
某些事忘了。
人还是记得的。
回顾的时候……
“傻笑什么！生死存亡之际！快，刻入你新鲜出炉的脑子里！”
秋水后悔不已。
早知道就晚点通知仙子了！
多手！
短短几秒，来了！
敲了敲门，似是担心像上次一样，贸然进入，带来危险。
为了拖时间，秋水磨磨蹭蹭，亲自起身，走到门前去开。
拦在门口，寒暄几句。
仙子探头往里面看，沈鹤云安然无恙地坐在鱼池边，似乎在看着鱼儿发呆。
眼睛空洞无神，像个陶瓷娃娃。
“鹤云他……是不是傻了？那么多心魔，神魂残缺也正常……”
不敢面对。
仙子同样在门口踌躇着，甚至都没发现秋水怪异的举动。
“他有点失忆，不过！他还是记得仙子的！”
一眼就被仙子看出异样，秋水懊恼又急切的解释道。
深呼吸……
往前走去。
沈鹤云抬眼望来，眼神里什么都没有，似是越过他们，望向了远方。
分明还是他，却像一夜之间，换了个人。
“鹤云？”
疑惑地发问。
这个真的还是他吗？或许早就被心魔夺舍了？
“仙子，是我。”
傻乎乎的笑容，依旧明媚如初。
是他！
猛地将人揽入怀中，狠狠亲了几口。
“笨蛋！害我担心好久！”
“嗯，都是我的错。”
完全没有悔过的意思，只道歉，一点不改。
真的是他！
秋水翻了个白眼，离开房间。
十八年前送双星的两位客人回去，天边多了一对幽蓝明亮的星星，示威般闪烁，剧烈的风暴摧毁了几颗无生命的死星。
暴露的岩浆无法冷却，在高温中持续沸腾。
像几条飘荡在黑域中的河流，牵扯，交织。星层碎裂的岩土，碎石，如雨点冰雹般四散。
大家都在忙这件事。
筛选坠落到主世界，具有极大威胁的碎石。
界域内石头的品阶，比丹药还明确清晰。简洁明了，一目了然。没有用的凡品，掉入世界不会造成大型危害。有点用，非常鸡肋的界品，注意有没有星尘夹杂即可。还有仙品，九旗绝对不会放过的好东西，压根流落不出去。
仙品上附着有大量星尘，这玩意进入主世界，会把土地逐渐侵蚀成死星。
难以清除，需要大量时间蕴养。
一颗死星要诞生生命，隔绝界域的影响，合适的位置，水养一段时间，清除土地上的所有星尘，接下来就只能看运气了。
咦？
为什么要想这些？
培养生命星的想法刻入脑海般，挥之不去。
急切，迫不及待。
如影随形。
沈鹤云蜷缩在仙子怀里，敲了敲脑袋，试图把多余的思绪甩出去。
“怎么了？”
手被抓住，仙子担忧地进去察看神魂。
沉静无恙。
只是那道刺青，淡了许多。
“脑子里，有别的东西。我得去找总指挥，他也许知道些什么。”听起来事态紧急，他却还是懒洋洋地赖着不动弹，不想面对，逃避似的躲进仙子怀里。
一堆破事......
原本的工作就足够痛苦了，还给自己新增加工作量。
到底什么样的傻子，会主动拦下这么一大坨，没有意义，没有回报，长远到看不见未来的破工作。
好想休假！
“不想去？大家最近都挺忙的，过几年再去也不迟。”
“嗯嗯！”
心魔将死星碎裂的事情，告诉了沈鹤云。
双星的风暴确实不容小觑，只用一招就摧毁了三颗死星，其中还有一颗超大型，工程量非常大。
驻外的仙人一齐上阵，弄了十几年，连一半都没筛完。
如果真要弄的话......
沈鹤云又被那道莫名的思绪带歪，考虑起选址来。
超大型耗费精力太多，中型又所剩无几，搞几颗小型试试水？
可是小型未来潜力有限，长远来看，并不值得。
算了......
先在月宫搞几块试验田吧。
“仙子，我能在外面种点花花草草吗？”
“外面？土壤和空气并不合适，得先改造一番，很麻烦。”
“嗯，我会努力的。”
既然如此，那好吧。
仙子点点头，摸摸人的脑袋，安慰照顾几天，被催着帮工去了。
分拣，归类，清理。
琐碎又单调的工作，便是惹恼双星的后果。
说起来，对面也挺窝囊的。
一场风暴，在危机四伏的界域里根本不算什么。他们要是真的生气，有胆子，至少也派几颗死星撞过来吧？
无论撞总指挥本部，还是撞主世界。
寥寥七个仙人，绝对是拦不住大型死星冲撞的。
除非总指挥用死星对撞。
嗯......
反正留下的战局也跟现在差不多。
打工人真是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