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想妥协，派遣一个小队，往中央前线通报。
一道清亮的龙吟震耳欲聋！
所有妖蛇在血脉的压制下，纷纷跪伏在地，就如原本在地游走的姿态，低下了半人的身躯。
明俞感受着周身血液的战栗，兴奋，害怕，心甘情愿的臣服。
偷偷抬眼张望，龙头从那凡人领口探出来，蔑视地扫了众妖一眼，又懒散地盘了回去。
周身暗金，土属性，龙鳞厚了一倍不止，龙爪上有伤。
龙天性傲气自由，恐怕只是偶然在这座小城修养。突发变故，影响了它清修，这才出来闹脾气吗？
果然，不止明俞这么想。
沉默之下，祭司率先开口，“打扰尊上，小妖知罪。只是眼下大军尽在前线，小妖受羽嘉尊主之令，管理此城。若有得罪尊上，还请见谅。”
依旧是沉默，道歉之后，应该是好处了吧？
打又打不过，血脉压制让它们连半成力量都发挥不了，除了暂时安抚，别无他法。
最先按捺不住，就输了。
庞珩游刃有余地对峙了半柱香，祭司到底顶不住压力，轻声开口劝说，“小妖愿奉上周边三城的供养，请尊上移驾城主府小住，小妖这就去安排。”
庞珩这才微微笑着，上前扶起了祭司。
“主人说，算你们识相。”
温柔迟钝的神情，却说着最不客气的话。
偏偏它们还不敢多说一句。
只是目露不甘。
卑贱的人宠，要不是傍上了龙，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儿耀武扬威？
短短两句话，地上推搡的凡人们，不小心死了几个。
踩踏摔倒，骨折受伤，本就老弱带病的，死前还遭此一劫。
拖着拽着，继续往前走。
庞珩与祭司一道，不曾在意他们。
城主府散发着妖蛇的腥臭与血肉气息，牌匾换成了妖道文，一股渗人的妖气扑面而来。
一进门，院子里深挖三米，养着一口两米左右的小血池。城内四处搜罗来的活人，排着队，一个个往里跳。
飞溅的血沫，沾在排队的人群身上，滋啦滋啦地腐化烧穿了衣服，皮肉，肌理发黑，就连骨头都融化了。
他们不停惨叫哭喊着，污秽之物流了一地。
突然，人群之中传来一声呼喊。
“钱元！钱元！”
一位老太爷疯狂在队伍中招手，衣服明显与周围的凡人不同，昂贵的绸缎刺绣，丝衣玉带。臃肿肥胖，比身旁枯槁的老人壮了两倍不止。
庞珩挤出两滴眼泪，满脸忧愁地上前两步，“您怎么……”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你年纪轻，又没有伤病，怎么就来这儿了呢？你可是我们钱家的独子！造孽啊！”
“我上山时，受了伤，这条腿怕是好不了了。”
流露出几分愧疚和后悔，瞎子都能看出来有所隐瞒。
“钱威呢？他好好回家了吗？”
老太爷立马抓住了重点，死到临头，头脑转得还挺快。
“二叔他……他被某些东西杀了，我慌不择路，跑进深山躲几日，结果伤了腿。都怪我，钱没拿到，还害了二叔……”
“怎么会这样……咱们钱家，如今，只剩下些妇孺了……”
抱头痛哭，庞珩抱着这么一大坨肥肉，背地里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妇孺怎么了？
人宠城市里女子可比男子值钱。
她们招个赘婿进来，再生个带灵根的孩子，直接一飞冲天。
如今局势初定，百废待兴。
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
第一批诞生的孩子，能吃到最大的红利，待遇优厚，比某些宗门的条件都好。
“既然他是小友的家人，不如……”
祭司瞧他俩抱在一起涕泪纵横，心想着卖个人情，保下一个六七十的老人，不算大事。
老太爷还没来得及欣喜疑惑，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拽着自己，紧接着，恶臭黏稠的血液涌入口鼻，灼热感，他甚至能听到骨头被烧焦粉碎的声音。
无数惨叫透过血液传入脑海。
在脑子被吞噬的半秒里，人生的所有事一齐奔涌浮现，三幅筛选出来的画面，突兀地悬在眼前。
杀害薛燕那天，送走母亲那天，还有自己亲手捂死了父亲。
说什么被妖蛇所害，钱家人大半都死在他这位当家人手里。
他气急败坏，怒斥着眼前一切，全无悔恨之心。
这类人……
适合当修士，但是不能化为鬼。
淹没在血池里，化为一滩烂泥罢了。
庞珩嫌弃地扯着他的头发，看了眼被血水腐蚀掉的脸。滋啦冒泡发黑，粉嫩的脑子像焦糖布丁，脸像被一刀切开，结构古怪，完全瞧不出人脸的原样。
没本事化鬼？
脑子没散发出黑气，看着十分鲜嫩多汁。
直接一脚踹入血池之中，这体积，莫名感觉水平面上升许多。
修士里怎么没有胖子呢？
多适合拿来炼化，一个顶俩。
祭司都被他搞糊涂了，刚刚瞧着家人情深的，一转眼把人扔血池去，不愧是笑里藏刀的人族。
“不必麻烦祭司，小人处理好了。”
“……为什么要杀了他，你们不是一家吗？”
“是，但他对家里人不好，没了才是好事。”
“原来如此。”
庞珩完全在胡扯。
他只是想着把姓钱的都杀了，修士出手即灭门，懒得细查，也不管什么无辜。
反正一个人是一份因果，一家子人也只算一份。
何不搞得干脆一点。
绕过血池，进入府中密谈。
通报族长可以，但最好不要让上面知晓。庞珩的说法是，黄昀与其中一条龙有过节，又身负重伤，要是被发现，说不定小命不保。
都不用说细节，祭司自个儿就想到了脾气暴躁的朱诚。
嗯……确实像会不管不顾来寻仇的。
黄昀也不用什么特殊待遇，找个地方住下清修即可。
“小友不如就住回原本的家？钱家被收缴上来，我们也没想好怎么用，就给尊上清修静养，小友也能住得舒坦，如何？”
“那我的家人……”
“好说。”
成功安置妥当。
那些钱家人很快就送来了。
一开口便是骂他。
埋怨他这么久才把她们救出来，跑去挖坟也没把钱带回来，还害死了二叔，真没用……
在外面哭天喊地的，对家里人这么暴脾气。
怪不得钱元那么懦弱。
“你们，是谁杀了薛燕？”
突然这么一问，在场的众人反应各不相同。
被问懵的，压根不记得薛燕是谁。
心里有愧的，眼睫毛不自觉地颤了颤，手指纠缠，横眉怒目又开始骂个不停。
“没心肝的小兔崽子，去挖个坟倒叫你孝顺起来了！别忘了，我们才是亲自把你抚养长大的人！而且你还害死了你二叔，现在装孝顺重情，可笑至极！”
叫得越大声，越心虚。
表现不对劲的有许多。
老太爷的夫人，皱眉审视着他，似是想套话，想知道他知道了多少。
父亲的夫人和二叔的妾室，一个被戳到痛点般，不停叫骂，另一个面露厌恶，对薛燕这个名字极其反感，轻蔑地在一旁摇头晃脑。
感到不明所以的，皆是婢女家仆，和年龄尚小的姑娘小姐。
“你们，先把孩子带下去照顾。”
“……是。”大家都下意识地看老夫人的脸色，得了首肯，这才抱着两位小姐下去休息。
“好啦，钱元能救我们一家出火坑，已经很不容易，各退一步。眼下大难当前，正是需要一家人团结的时候。
钱元，你母亲薛燕她，是病逝，不分青红皂白责问长辈，哪里是做晚辈的样子？快道歉。”
老夫人出来和稀泥。
还是教训晚辈的语气，可今时不同往日，她也不想想，现在她们能站在这里颐指气使，全靠庞珩一个人。
不要求恭恭敬敬，至少好声好气一点吧？
居然还想着拿捏他，让他低头认错？
一群没眼力见的蠢货。
“老夫人，时代变了，你现在是什么东西？也敢指使我做事？”
“你！放肆！”
“还有你，大夫人，吵吵嚷嚷的，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哎呀，我怎么忘了，大夫人原来是风尘女子，喊这么大声，是招客练出来的吧？”
“钱元！你好大的胆子！”
伸手便要打巴掌。
庞珩一脚踹上腹部，将人踢倒在地。
咳了一口血出来，当即便昏死过去。
老夫人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查看，人却已经……断了气。
“钱元……你怎么敢！”
“我还真敢，老夫人，我再问你一次，谁杀了薛燕？”
他眼中冷淡的杀意，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老夫人浑身颤抖，心中的恐慌，就像初次面对妖蛇闯门时一样。
脑海中挥之不去萦绕着一句话，活不过今日。
“……是老太爷，和你父亲，他们商讨事情，无意间被薛燕听到了，杀人灭口。”
“什么事情？值得如此。”
“自然是见不得人的事，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你父亲他，不行。”
那钱元是哪来的？
二叔和薛燕？
算了，罪魁祸首已死，还管他们的真相做什么？
“老夫人，我劝你消停点，好好照顾两个小姑娘，不然……她就是你的下场。”
庞珩指着地上的尸体，扔出门口，交给负责守卫的妖蛇帮忙处理。
老夫人神色疑惑，不可置信地盯着钱元。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二叔的妾室恐惧不已，断断续续地跪在地上呕吐，看钱元的眼神，比看妖蛇更加害怕。
“你……你不是钱元。”
“嘘，老夫人，你不会以为你很聪明吧？”
庞珩微微弯腰，扯起脸上的面皮。血肉牵连之下，隐约可见另一层肌肤。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慌乱之间摔倒在地，老夫人战栗着往后退，却不小心绊倒了自己。
她以为是披着人皮的精怪。
惊骇不已。
庞珩似笑非笑，面上的脸皮错位黏合着，四只眼睛两个鼻子，仿佛从中间劈开，零星的血肉勉强牵扯着分开的两半。
“我现在就是钱元。”
当晚妾室不堪恐惧，自杀身亡。老夫人重病，卧床不起。
七天后，老夫人去世。
前线传回消息，青玄林蛇的族长玄欢对黄昀表示欢迎，也保证不会对上面通报。唯一的要求，希望将要突破的族人，能得到一口龙息，提高神通觉醒血脉的几率。
小事一桩。
十年后妖兽已经彻底统治主要大陆。
除了水天大陆散落的小岛，魔域，和极南岛屿。
羽嘉决定亲自视察各大部族，团结一心，进入战后休养生息的阶段。
青玄林蛇部族数量少，实力不够，按理说不该在视察名单之列。
可不知为何，突然又说要来。
领导的心思，真是搞不懂，猜不透。
完全没准备的欢迎仪式，要在短短两天内弄好，玄欢想造反的心都有了。
一定是那只该死的臭狐狸，跟它有私仇，蓄意报复！
不就是以前，互相抢了一百多年的地盘而已，至于吗！
“族长，我们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两天，怎么可能完成？”
祭司同样颇为苦恼。
来视察城市，无非看三样。
人宠生育率，修士比例，还有管理得如何。
早在一年前说来视察，它们还能数据造假，或者颁布政策催生。
两天啥都做不了。
弄点欢迎仪式充门面算了。
“反正咱们小部落，管理不当，也不至于怎样，顶多骂我两句。唉……怎么就突然转道说要来呢？愁死了。”
“会不会是……羽嘉察觉到此处有龙气盘踞，特意来看看？”
“不应该啊，羽嘉只能感应到自家的血脉……啊！说起来最近来了条小龙，听说是朱诚大人的晚辈，下来玩几天。会不会是它？”
“肯定是了！”
不是冤家不聚头。
躲得那么严实，结果还是被对家找上门了。
“去通报吗？让那位前辈先跑一步？”
“前辈都七阶了，怕条四五阶的小龙吗？别去打扰了。”
玄欢和祭司，依旧为视察的事情愁眉不展。
并未多想。
可庞珩，却敏锐地感觉到了，另一条龙正在往这边来。
妖蛇过来没有通知。
难道被策反了，一起埋伏自己？
得早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