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很低,却像是一击重石砸在郑子衿的心坎上。
怎么办?虞姝还那么小,身边唯一的亲人都不在了……
顾昀晨练结束后就回屋洗漱去了,整理好再次出来,就看见子衿蹲在院内,正抱着虞姝轻声安慰。
见那小丫头哭得不能自已,心中顿时明白了肖婶子的情况。
他先是让谢氏去对门帮忙看看,等确认过后,又让程禾去街上采买些需要的用品回来。
虞姝毕竟还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有些事,肯定还需要大人来帮衬。
郑子衿轻抚着怀中虞姝的小脑袋,她闷声哭泣的样子实在令人心疼不已。
思量片刻后,郑子衿开口道:“不如,姝姝你以后就跟着我们?”
大晋有道律法,年岁不满十二的孩童所有亲人皆去世,需要当地衙门为其找一户领养人家。
若是遇到良善的,像虞姝这样的小女孩儿养到及笄,便会寻个亲事嫁出去,次一点儿的,可能还会作为童养媳来培养。
若是遇到那种不善的人家,衙门虽会每年补贴部分银子,但挨打挨饿是常事,更甚者会被发卖,或者沦为街头乞儿。
一想到这种情况,郑子衿心中就十分不忍,还不如直接将她收留下来。
大不了,就是多养一个女儿罢了。
眼看着顾昀安排了人手去帮着处理肖婶子的后事,郑子衿当即提出这个想法,眼神切切地看向他:“行吗?”
顾昀会心一笑,他当然不会介意收留虞姝。
不过还是要先征求一下当事人的意见:“姝姝愿意吗?”
虞姝听他们提起自己,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望向两人抽噎道:“奶奶说,我…我娘还活着,让我去找她。”
说着,她从怀中摸出一枚白色玉坠来,细看下去,它被雕刻成了贝壳的形状。
虞姝将事情经过都说了一遍,两人这才知道,原来昨夜肖婶子醒过来一段时间。
只是后来不知怎的,她再次咳嗽吐血,最后一命呜呼,虞姝就这样抱着奶奶,哭到了早上。
“真是可怜。”郑子衿抹了抹虞姝眼睫上挂着的泪珠,叹息道。
这玉坠子,就是虞姝她娘失踪前唯一留下来的东西,定是代表着身份信物一类的。
郑子衿让她好生戴着,不要弄丢,九州大陆除了大晋还有那么多个国家,想找到一个名叫舒婳,且身份是虞姝她娘的人,怕是艰难。
是的,肖婶子告诉虞姝,她娘并不是大晋人,只是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到了这儿,还失去了大部分记忆。
与虞姝她爹定情,成亲,生下孩子,她突然就回忆起了曾经的事,匆匆留下一枚玉坠后便不见了踪迹。
肖婶子肯定,她娘还活着。
所以把这玉坠留给她,好让她将来能与亲娘相认。
不过,在此之前,虞姝仍是无依无靠。
郑子衿还是想把虞姝留下来,等她长大后再去找娘,也不必过多担心她的安危。
毕竟,蓁蓁对这个朋友还是很上心的。
虞姝看着郑子衿恳切关怀的目光,最终点了点头。
现在的她确实还太小,除了聚云县,她从来没去过其他地方,要到哪里去找娘,她更是毫无目的。
郑子衿松了口气,安慰地揉了揉虞姝的脑袋,让她先去蓁蓁房里待着,这会子那丫头怕是也起来了。
虞姝虽然也想跟蓁蓁聊聊天,不过她还是咬着嘴唇摇摇头,道:“待会儿我还要回去,我想一直陪着奶奶,最后这点儿时间再多看看她。”
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唉…
郑子衿再次叹息一声,对留在院里的豆芽和程苗吩咐几句,便领着虞姝一块儿过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顾家在云巷的几人帮着操办了肖婶子的丧事,虞姝也在一声声哭喊中,亲眼看到奶奶永远睡在了土地下。
自此以后,虞姝暂时成为了顾家养女。
顾蓁蓁每天不停地想着法子开导她,希望她能像从前那样,整天把笑容挂在脸上。
起先,虞姝确实又变回了最开始安静的模样,可五六岁的小孩儿,又怎么可能遭得住顾蓁蓁从顾沁那儿学来的连环糖衣炮弹?
最终日子还是恢复了如往常一般。
只是虞姝不会再住回对面的院子,那所院子落下一把锁,钥匙连同那枚贝壳形玉坠一起挂在了虞姝颈间。
见识甚广的冷卫拿起玉坠看过,只说这种雕刻形式,在北襄及南桑这两个地界都很盛行,更多的却是不知道了。
虞姝暗暗将这话记下,等她长大了,一定要去北襄和南桑的几个国家都看看。
……
顾沁这边自从得了史祈安入股同意,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家中。
把事情经过诉说后,顾硕连夜收拾妥当行李,第二日就和顾沁跟着史家商队前往临安郡去了。
周晚晚本打算收拾收拾一块儿去,却又想到如今村里都在忙活着种今年的第一茬水稻,索性便留下来,想着见识见识完整的种植水稻过程。
王氏和顾老爹还纳闷来着。
明明是一大家千金,怎么偏偏喜欢跟他们这些泥腿子一样干活?
育好秧苗过后,王氏还说过不需要周晚晚这个新媳来帮忙,家里有芸娘和程朗两个种田能手,顾家又没在这边买新田,很快就能搞完。
可周晚晚偏不!
在小筑云庄的时候,那里只有土地没有田地,这插秧间苗的活儿,她还没做过,新鲜着呢!
当即学着王氏的模样,挽起裤腿,就跳进了春水田里。
别说,刚站进去那刻,脚上还是有些凉意的。
她忍着打嗦子的冲动,看向王氏:“娘,你把那一兜子秧苗推过来一下。”
王氏:“……”
没见过,这样的千金小姐她是真的没见过。
那股子憨劲儿,怎么跟二郎一模一样!
无奈之下,王氏还是顺手将一把秧苗扔到她面前的水田里。
“这春水田冷得很,你玩会儿就回去吧。”
可见王氏并没有把周晚晚想栽种水稻的事情当真,只以为小孩子家家觉得新鲜,玩会儿也就没劲儿了。
周晚晚闻言嘿嘿一笑,捡起秧苗,倒是有模有样地栽种起来。
就低头抬眼的功夫,她那一把秧苗竟然全都安插完了!
没有歪七扭八,直溜溜的!
王氏暗暗咋舌,这千金比起他们村里的年轻农妇来,居然还要能干些。
她不由望望天……嗯…跟以往没什么不同啊。
那怎么现在的人,有福都不知道享了?
顾老爹作为督农,从九品,每月能从衙门领得二两月银,自然不是用来吃白饭的。
督农督农,肯定要监督这片儿的农作生产。
这些时日,他挨个村儿地跑来跑去,就是为了看看,还有没有人家种稻仍是用以前旱栽的法子。
要是还有,他得进行劝谏。
至于顾二郎的农协,就只能算作一个名头,无事时协助他一下便是。眼下二郎去了临安郡,所以这段时间他就只能一个人去跑腿儿了。
不过确实还有不少山里人家没改过来,有些山间虽人稀地多,但缺水流,挖了田也不好注水进去,哪怕用水车或水渠引流都做不到,就懒得改了。
顾老爹想了想办法,嗯,脑子空空。
无法,他只得回家,把这些事情挨个记下,呈给衙门。
不是他事情没做到位,而是这事儿,它实在没法儿办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