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醉鬼却伸了个懒腰,如同刚刚睡醒,连在情人身体里的绕指柔,顿时拧成了麻花。
蛊毒魔女又痛得连咳出几口热血。
醉鬼看着她有点懵,随即又笑了,笑得就像天下间最温柔、最体贴的情郎。
他的笑,在蛊毒魔女眼中也是红色的,还带着一种诡异的花香。
但这种红,这种味道,别人却看不见,闻不到!但他们还是被他这种笑——温柔出了一个寒颤。
谁都知道他出了剑!可谁都没看出他是怎么出的剑。而剑,又是从哪里拔出来的。
只有一个人例外,因为他从头到尾都被忽略掉了。同时被忽略掉的——还有那条黄狗。
因为他们本就是这天下间最不起眼的。
不起眼的人,把一大块烤热的馒头,掰成一小块又一小块,喂着那条不起眼的狗!
他一直没有回头,也没有抬头,仿佛这条狗,比他们中的任何人都有趣。
他只用耳朵听便知道,那是一把软剑!而且是一把——天下难得的好剑。
蛊毒魔女脸上一团死寂,还在那含情脉脉地盯着情郎,“你——你一直都是装醉?”
情郎还在笑,依旧那么温柔,就像那本是假的表情,用得太多,早已凝固成型。
“我若不装醉!又怎么躲你这摊烂肉?”
蛊毒魔女还是不愿相信,追问道:“你不说——喜欢我么?”
她黑白参杂的头发,黑黑的皮肤,那口醒目的黄牙,挂着嫣红的血丝。
醉鬼终于收起了假笑,吐出了一声叹息,“唉——我不是送过你镜子么?这种话——你怎么还信?”
他年轻、帅气、武功高强,海南柳氏家大业大……可能正因为这样——她才更愿意相信!
他蹙着眉头望着她,嫌弃的就如望着一团发臭、招蝇生蛆的烂肉,“发情的女人,简直就是个傻子!”
他竟有点可怜她,不是说可怜她的死,而是可怜她的傻!
“你——”她又漾出了一口血,或许只是因为脸红,可那血流之力却已不足以再次爬上脸庞。
他真残忍!残忍到临死,才告诉她真相。
情郎眼中的温柔,忽如被窗洞拥进来的风吹凉了,“而且,我也不是柳青锋,我是——醉鹤!”
“哈哈哈哈……”他忽地仰头长笑,他长得那么好看,可笑得却那么恐怖。
如果她之前早看过这种笑,就一切都不会发生。
“原来——这从开始,就是个局……”
“没错!你们的行动,一直都在断公子的掌控下,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他右臂微振,又噗的一声,那道朱芒已从蛊毒魔女背后消失。
蛊毒魔女一阵抽痛,香气、红色、心跳……一瞬间都消失了。
她就那样死了!
瞪着一对大眼睛,死不瞑目。她最终还是死在了那个她曾经深爱,却又无故背叛的丑东西身上。
她过去从没觉得他丑,甚至觉得他可爱,他们是那么的相配!可自从假柳青锋到了,一切都变了!
他总是说她有多美,还送了她一面镜子。假话说着说着,她就信了!信到觉得这个丑东西,再也配不上自己。
可没想到他送她镜子,只是提醒她——照照自己!
醉鹤手中的剑又消失了,谁也不知它又去了哪。他卡出一口痰,厌恶地吐到她尸体上。
“这是我接任务以来,最恶心的一次!”
他那眼里都是憎恨,谁也不知这段时间发生过什么。
可人在江湖,谁都不得不演出一幕又一幕——推不掉的戏。
他猛一回头,那双冷漠的眼睛已看向了冷血四鹰。
四鹰不自禁地退了一步,他们眼中的冷,只是眼中的冷!而醉鹤的冷——却是发自心底,仿佛让人看见死亡。
醉鹤已走了过来,正路过那破了洞的窗口。他胸前沾染的鲜血,如被冷风吹开了的一朵蔷薇。
那蔷薇绽放在寒夜里,热腾腾地冒着白气。
四鹰的双腿开始打颤,已吓得扇不动翅膀,膝盖已软的快要跪下。
“醉鹤,别动他们!他们是我的人了。”一直作壁上观的鬼狐,这时已开了口。
醉鹤如被一个忽被人叫醒了的梦游者,晃了晃头,恢复了神志。
这是保命的最后时机,四鹰哪还犹豫?直接随着那软塌塌的膝盖,跪了下来。
“听,听……三头领调遣!”
他们已不再默契,有的“听”结巴了一下,有的却结巴了两下。
醉鹤有些失望地一叹,摇了摇头,冷血四鹰不过如此。这江湖——还有谁?
他脸上的笑容又回归了,看向了站在柜台里的掌柜。
那算盘声已停了有一阵子,人们都以为他是累了,原来只是在翻看账本。
青姑娘与老屠刚才都被他那一剑惊住了!
此时已纷纷挡在了柜台前,他们知道今天已必死无疑,只是谁先死的问题。
别说醉鹤,他们就连对付冷血四鹰也毫无把握。
哒哒哒……
也许是终于找到了那几笔坏账,算盘声——竟又响了起来。
那节奏平稳的,如同窗洞上涌进的残雪,被炉火烤化成的水滴。
都这种时候了,他为什么一点都不担心?
他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鬼狐那半含半睁的眼睛,挑衅地望着青姑娘,那里面已没有了妩媚。
因为她的妩媚,本就如醉鹤的那柄剑,收放自如。知道何时才有用,何时才能要人命!
“你还有什么牌?”
青姑娘沉默,她已一败涂地。
她初入江湖,这一课上得值,可惜却永远已没有践行的机会。
暗影中的掌柜,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叹的如命运般沉重,因为他知道,又有人要死了!
“三妹……”
一个声音响起,虚弱无力,细若蚊呐,“把解药给我们……今天的功劳,都是你跟老七的!”
恶虎有气无力,耷拉着那颗白苍苍的头颅,沾染了血的胡须看上去极其狼狈。
他已不再那么凶恶,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垂垂老矣的白发翁。
他见有了生的希望,开始主动哀求。或许他年轻时也不曾这般胆小,可人越老、越是惜命!
这一番又一番的变故,淫蛇也不得不佩服鬼狐逆风翻盘的能力。
也或许是这死亡,他已等得太过漫长,思考人生的意义已太多。
“三姐,我也知错了!以后再不敢无礼,什么都依你便是!”
醉鹤看着两个兄长,没来由的心痛,负手长叹,好言开解,“三姐,老二、老五既然知错,又何必不依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