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州。
万圣教总盟。
封磬面色凝重的看着手中的信,一页一页的翻阅。
封燕逐换上一身紫色长衫,裙摆处偏飞几只织银的燕,眉间坠着淡紫色琉璃璎珞,看着高雅矜贵。
她慵懒的倚在宽大的红木座椅上,撑着脸百无聊赖的把玩一头柔顺的白发。
有人从前厅快步进来,朝堂上二人拱手行礼。
“见过盟主,见过圣女。”
封燕逐回头看了一眼,那人手里拿着一封信,想来是有什么新的消息。
她伸手过去,修长的手指就那么凌空一晃。
来人微愣了一下,试探性的看向封磬。
封磬烦躁的摆了摆手,那人这才把东西给了封燕逐,转身退出去。
封燕逐翻开看了一眼,是单孤刀的信。
她问都没多问封磬一句,直接拆了封,细细看了两眼,眉头不自觉的一抬。
封磬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说什么了?”
封燕逐起身朝他走过去,将手里的信纸递给他。
“让你去一趟宣城,把李莲花绑来。”
封磬接过翻看了两眼,的确如燕儿所言,单孤刀要绑李莲花。
封磬不明的看向封燕逐,“……单孤刀,莫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封磬有心办一场隆重的典礼来庆贺万圣道寻回圣女,所以并未对外放出半点封燕逐回来的消息。
更不可能知道,封燕逐与他谈过自己错认主上一事。
封燕逐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拿起先前封磬看的那些信,一目十行的扫过。
半晌,冷笑了一声。
“这就是你效忠的主上?”
当年云隐山的确带回去两个孩子,但时日久远,无论是玉佩还是伤痕,已经无从查起。
要查单孤刀,只能从他这些年的行事上查。
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无一不证实他与江湖传言的侠肝义胆截然不同,十足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单孤刀是个什么样的人暂且不提,让封燕逐想不通的是,这其中不少事迹,都少不了万圣道的手笔。
封磬自然清楚她的想法,在他的认知里,自己这个堂妹,一向正直善良,堂堂正正,不与世俗同流合污。
这也是当年他二人发生争执的根本原因所在。
“且不论他身份存疑,即便此人体内当真流着南胤皇族的血脉,也不是什么良主。”
“磬哥,我离开万圣道二十年,真正有记忆的其实也就几年。”
“当日你与我说的话历历在目,你说人不该不知变通,这个世上不存在绝对的善与恶。”
“漂泊数年,我如今已不是当年那个非黑即白的小丫头,也知道你此言有理。”
她语气稍稍一顿,撑着桌子直直看着封磬,扬声道。
“但人不能失了本心,不能是非不分黑白不辩。”
“别跟我说这都是为了光复南胤大业必要的牺牲,也别跟我讲一将成万骨枯的大道理。”
“一个杀害托孤之人幼子夺宝,一个算计全心全意信任自己兄弟的人,你指望他能做什么明君?”
“今日是李相夷,明日就可以是你封磬,是你万圣道。”
她叹了一声,“封磬,你不仅仅是封磬,你更是万圣道总盟主,除了找寻南胤皇室的使命,还肩负着万圣道所有子弟的荣辱与未来。”
封磬听得眉头紧锁,他坐镇万圣道总盟二十多年,除了单孤刀,没有任何人敢这样跟他说话。
可如今眼前站着的,是他血脉相连的妹妹,是万圣道苦寻二十年的圣女。
他不得不去细想,不得不去思考。
自己这些年,当真做错了吗?
有南胤皇室的身份在,他看单孤刀总是怎么看都满意的。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的手段,城府,对谋夺天下的帝王来说都是优点。
但如今有一个医者仁心,有高世之智的李莲花作比较,这些个所谓的优点,也就不再那么耀眼。
正如封燕逐所言,其实撇开南胤皇太子的身份来看,此人实在一般。
不论是从武功,还是脑子,在这人才辈出的江湖上,都只称得上二流。
他恨四顾门,恨李相夷,觉得自己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但若非有四顾门,有李相夷,这江湖上何来他单孤刀一席之地?
这些年,若非背靠四顾门,又有万圣道辅佐,仅凭他单孤刀一人之力,哪里能搅动这样的风雨?
剑神李相夷,天下第一,武林盟主。
人如剑,至刚至性,剑如人,锋芒毕现。
这样的人,一心一意待他,单孤刀心知肚明,却仍旧恨他入骨。
那万圣道呢,又能讨得了什么好。
他陷入沉思许久,才问道,“燕儿,那你说,我该当如何?”
封燕逐指尖轻扣桌面,“去宣城看看,我担心他对李莲花不利。”
“我在云州遇见李莲花的时候,李相夷和笛飞声也在。”
“三人看来关系颇为友善,他与那李相夷形貌都有些相似,李相夷又与单孤刀一起长大……”
“所以我在想,或许我们南胤的皇子,不止一人。”
封磬听闻这话,神色有些一凛,清晰可见的激动起来。
“此话当真?”
封燕逐并不太确定,看向封磬答非所问道。
“去一趟宣城,带你见见李莲花。”
“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盖世之才,什么才是南胤皇太子该有的样子。”
封磬颔首,眼底都跃动着兴奋的光。
他少有听过李莲花的传闻,最广为流传的,便是他在四顾门饮下毒酒,舍己为人一事。
李莲花不顾性命都要救下李相夷,很难说他二人之间是什么关系。
若当真如燕儿所想,那南胤便有了两位皇子,何愁复国大业?
“好,我立刻传令下去,今日就动身!”
单孤刀,若他当真敢欺骗万圣道,让自己为他当牛做马这么多年……
那就别怪他不讲情面。
想到这里,封磬眼底都是冷意。
然而他们今日动身启程,李莲花那边也已动身启程,注定是要追不上了。
…………………………
李莲花一行人是早晨出的宣城,中午才行至路途一半。
这带着车队行路,与策马赶路,的确不同。
他先前从中州到宣城,快马加鞭不过两个时辰,如今按这个进度,怕是要走到入夜。
云层低垂,沙地里起风了。
外头风沙极大,裹挟刺骨的寒风,更减缓了车队的行进速度。
李莲花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见驱马在边上的李相夷迎风而立,红绸所缚的黑发在风中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