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琅的人是在城门口接到李莲花的。
远远看到月下衣衫染血的李莲花,背着一个人。
轩辕琅连忙快步迎上去,“李莲花,你们……”
李莲花朝他摇摇头,压低声音,“睡过去了。”
一路回了客栈,轩辕琅把笛飞声接下来安置好,又赶紧给李莲花倒了一杯茶。
李莲花端着热茶,长长舒了一口气。
轩辕琅低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上下看着李莲花,只见他衣衫上沾了血,背后也沾了血,一身白衣就这么糟蹋得干干净净。
李莲花抿一口茶水,“忘川酒馆如何了。”
轩辕琅如实道,“人抓了,酒馆封了。”
李莲花点头,“这背后的势力确实不简单,明日你去审审那个瞎子,我去酒馆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轩辕琅皱眉,“什么势力?”
李莲花按了按刺痛的太阳穴,摇头。
“明日一早,你带人去城郊荒山看看,事情原委等我明日与你细说。”
他现在很累,感觉倒头就能睡过去。
轩辕琅自然是看出来这一点,微微颔首。
“好,你先休息。”
“要先洗一洗吗,我安排人给你准备沐浴。”
李莲花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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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琅的速度很快,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李莲花屋里的浴桶就放上了热气腾腾的水。
李莲花伸手试了一下,水温正好。
边上不仅准备了一套新衣裳,还温好一壶酒。
李莲花挑了挑嘴角,看着五大三粗的,倒算细心。
他脱下那身带血的白衣,迈步进了浴桶。
身上不大不小有些伤,倒也算不得要紧。
热水一激,短暂的刺痛过后,便缓和下来。
靠着白雾氤氲的浴桶,他伸手倒了一杯温酒。
今夜一战,扬州慢内力所剩无几,又给笛飞声疗伤用过去不少。
如今仅仅够他勉力运转一周,稀薄缓慢的给自己疗愈。
内力运转间,他靠着一池温水,只觉得眼皮子重得厉害,不知不觉,就这么睡了过去。
轩辕琅没有听李莲花所言,当夜便带人去了荒山之上,见遍地尸骸,均是死于剑下。
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震撼。
举步上了楼,见李莲花屋里还亮着灯。
脚步顿了顿,走到窗前,试探性的开口。
“李莲花,还没睡吗?”
里头没什么动静,他推开窗户往里看了一眼,屏风后隐约能见人影,只是一动不动……
当下心头一惊,也顾不上这么多,翻身就跳了进去。
“李莲花!”
他急匆匆的冲到屏风后,却见李莲花悠悠醒转过来。
“你……”
他有些怔愣,动了动嘴唇。
李莲花的肤色很白,但过分清瘦。
身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有一刀一剑穿胸而过,也有一刀斜砍过肩胛。
刀剑掌法,指拳鞭伤,都清楚的印刻在他上半身。
有些招式,分明是杀招,也实实在在落在他身上,本该必死无疑,本该……
李莲花,这样清朗出尘的一个人,如何看得出,竟背负着一身这样的伤。
与这些陈旧伤痕相比,新添的剑伤竟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点太冒昧了?”
李莲花没好气的白他一眼。
“也好在我是个男子,你要夜闯哪个姑娘闺房,还这样盯着人家看,明日就得关进府衙大牢去跟那瞎子作伴。”
轩辕琅这才皱着眉转过身,出了屏风,去外面等他。
好半晌,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
“你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
李莲花不甚在意,换上那身青衣,握了一方帕子擦头发,迈步也出了屏风。
“混江湖嘛,身上带伤是常有的事。”
他不愿多说此事,当即调转话头,“你怎么来了,大半夜的,总不能是来看我洗澡。”
说着,还煞有其事的双手护胸,警惕的盯他一眼。
轩辕琅果然没再提及,只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我见你房中灯火未熄,过来看看,见你泡在浴桶里一动不动,这才……”
李莲花轻笑一声,“怎么,怕我死了,没人给你查案?”
他撩开衣袍坐在桌前,甩手把一头半干的头发撂到背后。
“放心,我还有事要办,短时间内死不了。”
轩辕琅没有回话,只是看着灯下青衣墨发的男人。
那一头黑发披散下来,更显得温和无害了。
清瘦端方的儒雅郎中,比那进京赶考的书生还像书生,换上一身红色官袍,活脱脱就是王公贵族争来抢去的状元郎。
这样一个人,到底是如何做到,剑斩荒山一百一十二人的?
“李莲花。”
听他难得正经,李莲花看过去应声,“哎。”
“还没问过,你年岁几何。”
性子虽老成,但这面相,却也不过二十来岁。
李莲花细想片刻,答道,“三十有二。”
这要归功于扬州慢,让他容颜常驻。
但轩辕琅不知道,所以是全然不信的,他叹了一声,“你今日说得对,但不是你将他卷进来,是我将你们二人卷进来。”
“这本是官府衙门的事情,却让你冒险至此。”
“到这里就够了,此案凶险,我自己慢慢查就是。”
在荒山上看到那遍地尸骸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无头鬼案,背后怕是牵涉甚广。
此二人身在江湖,本该逍遥快哉,而不是受他所累,卷入这样诡谲迷离的案情中。
李莲花微愣了片刻,想了想,倒也没觉得奇怪。
“你去荒山了?”
轩辕琅点头。
原本,他只当李莲花是个可用之才,只要能为他所用,是生是死,他并不在意。
但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他已经不自觉的,将此人当做朋友。
若是今日之前,他或许还能嘴硬着告诉这人,怕他死了,没人替自己破案。
但看到月下那一百多具尸体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想的,便是……
李莲花到底是如何在这么多人手底下活下来的,他很难不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若就这么死了,实在可惜,实在,可惜。
“轩辕,我知道你的顾虑。”
李莲花放下手里的帕子,目光正视他。
“但查到这一步,想抽身已经有些晚了。”
“如今不管是忘川酒馆,还是忘川酒馆背后的人,怕是已将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轩辕琅皱紧眉头,“可是你这样……”
李莲花摆手,“你说过,你信我。”
“这话可还作数。”
轩辕琅愣了片刻,才点头。
李莲花点头,“这就够了。”
“你看着吧,这无头鬼,藏不了多久。”
他眯了眯眼,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薄雾遮了月,但那雾,终会散去。
很快会散去。
他有一种预感,这忘川酒馆苏灵玉,与他有几分关系。
这案子,他必须得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