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奥多昨夜并没有回到警署给他分配的住所,由于担心菲妮的情况,他只是简单的在办事处的柜台边小睡了一觉,并向教会联合起草了一份文书。
晨光刚刚透过办事处的双窗,门前的摇铃就发出了清脆的响声,这么早倒不像是莱兹或者爱兰的习惯。
他从柜台的文件堆里起身走向侧门,透过观察孔看见了昨天救下菲妮的青年。
“请进。”
拉开侧门,示意青年在柜台坐下后,雷奥多走向柜台内,从一台辉晶冰箱中拿出了两瓶冰镇的甜酒。
“哈……这让我想起了一位曾经的同事。”
艾希恩边喝着甜酒,脑子里又浮现出查德西尔欠揍的神情。
“是指喝甜酒的习惯吗,我的队员莱兹一直有喝甜酒的爱好,我也不反对就是了,不过这个小冰箱倒是刚刚不久前的同事送给我的。”
“冰过的甜酒和麦酒一样都有不同的风味。”
在喝着玻瓶里甜酒的同时,艾希恩把一叠资料从腰间的挂袋下取出。
“你要的资料。”
雷奥多拆开桌上用干兽皮包着的文件包,拿起里面的文件仔细查看。
“南方联盟对大法尔坎特的态度表示不满,声明法尔坎特在四皇战争后接管领土完全是一种非法的,未经承认的侵略行为……”
“南法尔坎特一处位于边境的警局遭受不明袭击,十六位警员牺牲……”
“非法邪教肆虐南法尔坎特,教会与警署声明其人员主要来自南方联盟”
“南法尔坎特农民声称夜半看见自己刚刚逝去的亲戚在街道游走,警方在调查后澄清……”
“恐怖,南方联盟属地内酒馆半夜惨遭屠杀,具体情况仍在等待声明与调查。”
“……”
“…………”
“东法尔坎特大公遇刺!大法尔坎特首都遭遇特大恐怖袭击,预计死亡人数上千……”
“……”
其中部分案件被人用红笔连接,而个别案件被划上了问号与斜杠。
“你在追查那些极端组织?”
雷奥多暂且抬头问向还在喝着甜酒的艾希恩。
“嗯,我从南法尔坎特的边境一路追踪到这里。”
“那些邪教和现在大法尔坎特的混乱有关?”
“至少他们干了其中的不少,很有意思的是,南方联盟反法尔坎特的极端抵抗组织经常会和邪教合作,甚至他们彼此都是对方的成员。”
雷奥多看向剪纸资料上被着重画红的事件——夜半走尸案,他举起资料再次问向艾希恩:
“其中有隐情?”
“如果说警局受袭,或者是其他发生在公共场所的袭击单纯是那些连自己同胞都敢杀害的疯子做出来的蠢事,那这件混杂在其中的‘趣事’则成为了诡异的异类。”
艾希恩放下甜酒瓶,回想起当时他前往那处小镇的经历。
“在我以为这又是南方联盟那群人干的好事时,我突然发现当时举报的那位农民已经失踪,而负责调查的警员也因公牺牲,据说是在家中猝死……”
“也就是说当时的知情者全部消失了。”
“没错,就是因为如此,我没有机会进一步调查,但我来到丹泽尔顿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个。”
艾希恩用手指了指那些统一划分为“南方联盟”的案件链。
“你们应该知道昨天公寓里的怪物是那位师傅的徒弟了吧?”
“嗯。”
雷奥多很难想象宁静教会和生命教会的人怎样将那堆血肉一块块分开的,这不是他该想的事,只是想着那群平日里宁静温柔的修女一本正经的拆解着尸体……
“他是这些南联盟疯子培养的新成员,某个激进组织将一批高能辉晶炸药运给了他。”
“哦,这我知道些。”
艾希恩的话提醒了雷奥多。
“那天我们在他所工作的糕点店后厨发现了大量混杂着辉晶粉末的面粉,这些辉晶似乎还受到了某种污染,一旦传播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嗯?”
“我说的是高能的辉晶炸药,成块的,不是那些磨成粉末的辉晶?”
雷奥多愣在原地,他当然知道高能辉晶极其不稳定,是不可能被磨成粉末状的。
“……”
艾希恩察觉到了雷奥多明显的神情变化。
“你们肯定没有找到那批高能辉晶,或许如果不是我的告知,你们连那批辉晶的存在都不知道,对吗?”
“我现在就将此事上报给联合会。”
雷奥多神情严肃,在如今公主联姻和大公选举之际,这批高能辉晶或许已经超过那些其他的不稳定因素了。
“你还知道更多吗?”
“没了,我跟着他到了公寓,接下来发生的你都知道了。”
柜台内传报机不断传出滴滴声,印有讯息的纸张从其中递出。
“三位主教已知晓,如有时间,请在工作后赶赴生命教堂详谈。”
“怎么说?”
“联合会回复主教已知悉,并让我在今晚去生命教堂汇报。”
“肯定要问你信息的来源,你如实汇报就可以了。”
艾希恩丝毫不在乎这些。
“最后能问问你,你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呢?”
“我答应过我曾经的同事,这是他的遗愿。”
“……”
“抱歉……今天下午我要去拜访那位幸存的糕点店店主,你要去吗?”
“我已经不隶属于联合会了,更不是你们的队员。”
艾希恩笑着收起被雷奥多打开的文件袋,在将其重新别在腰间后起身准备离开。
“你可以是。”
雷奥多叫住了准备离开的艾希恩。
“我可以先申请你为临时的队员,等你哪天准备离开时再解约,正好你不是缺钱吗?”
“哈…听力不错啊,这能让你听到?”
“不是有意的,我也不会透露。”
就在雷奥多挽留之时,菲妮伸着懒腰走下楼梯。
“啊~唔~今天队长来这么早?”
少女习惯性的走向柜台,却发现门口站着另外的人。
“嗯?”
揉了揉眼睛,菲妮才看清来者的面孔,她的救命恩人。
“……先…先生…………早…早上好……”
“哈哈哈,没必要这么拘谨,我年龄也没这么大。”
艾希恩挥挥手跨过门槛。
“记得下午先来猫眼酒吧喊我。”
还留在屋内的两人目送着青年消失在街道外。
“还挺年轻的,不是吗?”
雷奥多疼爱的揉了揉菲妮本就散乱的短发。
“你怎么找上他的?”
“毕竟是你的救命恩人,无论如何都要去登门道谢的,没了你我可就完蛋喽。”
“哼!让你不把我带在身边……”
菲妮看似生气的将雷奥多推开。
“这不是想让你自己成长嘛,再说我能知道这次任务会这么危险……”
“但…但和我一同去往公寓的小队,是他们让我躲在洗衣间内的,他们…他们活下来了吗?”
雷奥多沉默的摇摇头。
“……”
“不用抱有负担,我的菲妮,这是联合会赋予我们的责任,如果我们不用牺牲来将这些污染隔绝在生活之外,那谁将会用死亡来付出代价?”
中年人还是慢慢抱住了主动靠过来的少女,像一位老父亲一样安慰着她。
“或许有一天我也会离你而去,所以在这之前我必须把你培养成能独当一面的孩子,既然你还是选择了你父母的道路,你就要承担这该负有的一切。”
雷奥多想起了那位年轻人叙说的目的,又想起了菲妮的父母,如果不是菲妮还在,自己或许也可能和他一样走向复仇的道路。
但幸好,他还有菲妮,他还有借口去逃避。
“下午是他们的葬礼,你可以去宁静教堂参加,就当是感谢吧。”
“好……”
“马上继续去智识教会学习,现在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提升自己的实力了,如果我当年早日成为一名三级辉术者,你的父母也不会……”
雷奥多的目光黯淡下去,那段记忆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但他又怎能忘却呢,毕竟是菲妮的父母救下了当年的自己。
“哦哦哦,说过不讲这些的,哈哈,你看我……”
菲妮埋怨的眼神及时止住了他的回忆,她不喜欢雷奥多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的样子,正如雷奥多所说,这就是他们的责任,从不后悔。
“总之,掌控好辉术的力量既能让你免于被不详污染,也能避免过度使用而患上辉晶病,保护你想要保护的。”
少女点点头,接住了队长准备好的早餐,在一声告别后便也消失在门外。
只剩下刚刚点燃香烟的雷奥多默默的翻动着案卷。
——————————
猫眼酒馆后的桌球室,艾希恩的精力正聚焦于手中球杆之尖,他在思考一会后改变了姿态,杆尖与球碰撞。
“你的球技不是很好。”
旁观者中的一位和蔼老人乐呵呵的看着黑色的点球经过反复的碰撞后进入了它不该进入的球袋。
“可惜,但该我了。”
对面的壮汉后手轻松打进一连串精彩的进球,直到最后的白球进入球袋,人满为患的桌球室迸发出一阵掌声。
“承让。”
壮汉率先向艾希恩伸手。
“你的酒钱我付了。”
“感谢。”
大汉乐了一下,因为这局本就是面前青年开的桌,只是为了娱乐休闲,对方其实完全没必要付钱。
“看小友也是常客,不如下次来的时候和老头我开两局?酒水我来请。”
“乐意之至。”
“人家这不还没走嘛,您老不现在就开一局?”
几位等待着的球酒客争着起哄,而老者只是用眯起眼睛笑着将视线转向桌球室门外。
“咚。”
下一刻木门便从酒馆一侧推开,新进的酒保呼喊着艾希恩的名字。
“艾希恩先生,门外有两人找您。”
“知道了,辛苦。”
艾希恩转头看向老人,后者仍是眯着眼睛微笑着,倒是先前起哄的那几位酒客有些尴尬。
“那这桌球就交给这位老先生吧。”
艾希恩向里面的球客们点头致意后便放下球杆推门离开。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爱好。”
雷奥多和另外一位身材高挑的棕衣女士并排坐在靠近桌球室一侧的吧台边。
“无聊罢了,我对这玩意没天赋的。”
“哈哈,看得出来。”
女士在一旁露出礼仪性的微笑。
“感谢您救下菲妮。”
“该做的。”
“好了好了,该去办正事了。”
三人离开喧闹的猫眼酒馆,前往正处于一天中最忙碌时刻的“磨坊”街区。
“很难想象一位工作于高档甜品店的店长会出生在法尔坎特最贫穷的阶级。”
各类磨坊中传出的剧烈噪音,街上工人的吆喝声,马车和货运机车的引擎声……
混杂喧闹的声音混合着炎热的气息,使得“磨坊”街区甚至比猫眼酒馆中更让人感到燥热。
“最难能可贵的应该是她没有和自己的出身切割,我见过太多的人在得到更好的后反而转身歧视曾经的自己。”
爱兰在马车上眯着眼睛感叹着。
“不管如何,这次事件肯定会给她造成无法磨灭的影响。”
“唉……希望能妥善解决吧,毕竟还有更大的烂摊子要解决。”
马车迎着剧烈的午后阳光到达一处位于“磨坊”大区边缘的高档公寓群,这片高级公寓群几乎不受街区中噪声的影响,而且基本都是独栋两层的公寓。
摇响门外的摇铃,一阵脚步声在门后驻足一会后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木门。
“您好,警官先生。”
“下午好,海伦妮女士。”
雷奥多左右观察了一下,并没有发现本该出现在此处的莱兹的身影。
“请问之前有警员来保证您的安全吗?”
“嗯?是有一位先生的。”
海伦妮点点头,似乎还很满意的样子。
“他现在在哪里?”
“哦…那位警员先生好像去买咖啡了,他说自己有点小困,所以去隔壁街道的咖啡店坐会儿。”
“……”
雷奥多脑门上的青筋突兀的暴起,爱兰则是抱歉的赔笑。
“需要举报他的擅离职守吗?小姐,我保证警署会秉公处置。”
“啊?不,不不不,警长,我很满意他的保护,从未有过让我有如此安全感的警员了。”
海伦妮惊讶于这位警长为何要处罚那位温柔体贴的警员。
就在雷奥多几乎懵圈的时候,“当事人”从公寓群街道的尽头慢悠悠走来,手中还提着两杯冒着热气咖啡。
“哟呵,人挺多哈,嘿嘿,买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