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前方已经变得雪白的走廊,周围一直环绕在身旁的血雾也不知不觉间变成白色的“雪”雾在不知源头冷风的吹拂下慢慢笼罩整个视线。
“……”
艾希恩压低自己的帽檐,风衣猎猎作响。
连原先的走廊竟然也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雪原与一片枯萎的松林,只有几株异常粗大的雪松还留有一丝生机。
唯有不知源头的冷风仍在此处游荡。
走出松林边的林线,一个被摧毁殆尽的城镇出现在视野之内,
风更大了,艾希恩不得不将手中的权杖插入地面来维持身体的平衡。
这是一个早已被风雪覆盖的废弃城镇,不过倒塌的塔楼与炸裂开的房屋明显彰示了这座城镇被摧毁的原因。
沿着林线边的小道,艾希恩慢慢走近了这座城镇,沿着倒塌的石质哨塔进入主街,胡乱废弃在原地的木质车棚与街道两旁幸存的一些早已腐烂却并没有被战火摧毁的食物和货品可以得知这座城镇曾经的繁荣。
只不过它们已经随着风一起埋葬在洁白的雪层之下,
没有一丝生机。
“为什么这些东西会出现在这里……”
艾希恩对于这些并没有任何的记忆,但是那种讨厌的熟悉感却不断催促般让他继续探索的脚步。
离开几乎被完全摧毁的主街,一栋低矮的石头建筑矗立在城镇的中心,这座建筑因其低矮厚实的构造而并没有毁于炮火的摧残,但几乎已经碎裂的边缘也证明它受到过敌方炮火的直接打击。
前脚迈入石质建筑的大门,艾希恩的身后就传来了一阵阵破土的响声,
碎裂的躯体从原先埋葬它们的雪层中起身,而它们中大部分的身体并不完整,血液从它们的伤口中溢出,甚至有些还正往外喷溅。
血染红了它们周围的雪层,直至整个街道的雪层都化为殷红。
它们在起身后便不再移动,将目光迟疑般环绕四周后便都锁定了位于城镇中心的艾希恩。
“没有敌意吗……”
艾希恩望着这突然的变故握紧了手中的权杖,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些亡者的脸上并没有显露一丝的敌意,他们只是在回顾了一周后将目光投向了艾希恩。
“……”
无意义的低吼从它们的口中齐声发出,它们的身躯开始融化。
“离开……”
“虚假……”
仔细聆听这些模糊的话语,艾希恩最后一次将目光扫过这些死去的魂灵后转身向石厅内走去。
“……谢……”
从后方最后传来的声音让他的身体莫名一震,他努力想从自己混沌的脑海中找寻关于它们的记忆,但只有无尽的刺痛回应他。
停止无谓的尝试,艾希恩克制住回头的欲望开始端详石厅内的景象,简洁的布置,两旁的内置暖炉中残余着煤灰,石厅正上方悬挂着一幅由雪花和号角组成主体的旗帜。
在环绕一周后,艾希恩并没有发现更多的东西,唯有一道通往地下的横条木板是向前的唯一道路,风雪已经掩盖了身后的城镇,再也没有退路了。
掀开木板,一道明显加固过的土廊映入眼帘,廊道能勉强令两人并排通过,艾希恩快步走向廊道的尽头,压抑的狭小环境让他非常不安。
在跑动一段时间后艾希恩到达了土廊的尽头,把手枪拿在左手,用权杖将头上的木板砸开。
并没有预料的突然袭击,翻出隧道,艾希恩发现自己此时竟已经身处于当时战争的前线——那片环绕于城镇的松林北方。
战壕交错分布在林中,辉晶炮弹炸出的弹坑与被巨型弩箭横穿的松木遍布在战场的每一个角落,各种被遗弃的武器和一些杂物散布在那些或完整或被炮火掀翻的战壕内。
当然这些都是艾希恩整理翻找后得出的结果,无尽的冷风夹杂着雪花早已将这里的一切都埋葬在洁白之下,而雪层之下便是已经被染成焦黑并掺杂着殷红的土地。
“还是没有尸体,难道都被埋在土下了吗……”
艾希恩回想着刚刚突然从街道两边的土下出现的那些死去的镇民们心想。刚想将手中的权杖暂时屈作为铲子来证明自己的猜想,一众脚步声突然出现在右侧的松林中。
“好久不见。”
一位手持制式盾牌的壮汉与两位持械的年轻人带着一个小女孩从雪雾中走出,为首的女孩兴奋地对他挥手。
“怎么站这里不动了艾希恩?”
壮汉拍了拍他的肩膀,女孩则是直接钻入艾希恩的臂弯中。
“……”
一旁的两位年轻人只是笑着望着自己,并没有靠近。
“别在这愣着了,我们应该回家了,这里并不是我们的驻地,艾希恩,你不会忘记怎么回去的路了吧。”
“叛军都被我们杀死了,这个城镇的毁灭罪有应得。”
壮汉与女孩不断催促着艾希恩登上那辆马车。
“……”
并不能接上面前两人的话语,但是对于面前的四人,艾希恩都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从心中升起,这样的感觉让他下意识放下自己的戒心。
“艾希恩……”
“艾希恩……”
“罪有应得……”
随着他们的一声声呼唤,一种异样的感觉同时随着熟悉感不断漫上自己的心头,他们每呼唤自己的名字,每诋毁那些镇民一次,这种异样的感觉就更加强烈。
“不对,不对……”
“我认识你们,我一定认识你们……”
艾希恩甩开壮汉的手,大步横甩与两人拉开距离。
“但是我当时并不是艾希恩,这些镇民也并不是因我,因你们而死。”
“我们是一起的……”
手上的腕表再次发烫,古老表面上代表“1”的符号正在隐隐发亮,模糊的记忆从脑海中的混沌里涌现出少许,但这已经足够了,足够艾希恩判断眼前的四人并不是过往的自己认识的友人。
将手枪指向眼前的壮汉,艾希恩的情绪被腕表影响,无名的愤怒从心中升起。
“你是谁,为何要伪装成我的友人。”
眼前的四人在艾希恩话语刚说出的瞬间就如冰块般僵住,旁边的马车则直接化为一团蠕动的血肉,一瞬间吞噬了僵在原地的四人。
肉块不断重塑,变形,最后化为了斯科利特的轮廓。
他望向艾希恩手中的权杖若有所思。
“你是怎么发现异常的,自从你手中的这个手杖出现后我就无法再凭借着吾神的力量探看与变化你的周围了。”
“连我自己都对我自己的记忆一无所知,你的表演太过了,令我恶心。”
“至于我手中的这柄武器,抱歉,无可奉告。”
艾希恩将手枪放回腰间,因为子弹并不能对他造成有效的杀伤。
“有趣,尤其是你手杖上的纹章……”
“你从哪里打造出这片幻境。”
艾希恩冷漠的看着眼前自言自语的斯科利特。
“哦,这可不是幻境,而是吾神的领域,这里的一切都是源自你原本的经历,鉴于你的记忆并没有恢复,我遗憾的告诉你一个事实。”
斯科利特故意露出了一种伤心的表情,但却用嗤笑的语气顿了顿,说道
“你在这片领域中看到的每一个人,
很抱歉,他们都死了。”
斯科利特期待着艾希恩露出他预料的神情,但是出乎意料,艾希恩冷漠的站在原地,年轻的面孔没有流露出一丝情感。
“你不伤心吗?”
斯科利特并不在意艾希恩的异常,因为他作为沉眠死神的眷者,此时艾希恩显露的力量还并不至于让他有所防备。
没有回应,
一股令自己熟悉但并不来自于死神的力量从面前的少年身边散出,
这突然的变故让斯科利特不得不与少年拉开距离,血色的巨镰散发出剧烈的光芒,
这片来自于死神的领域并不属于斯科利特,他只能控制这片领域的开,但只有死神真的复苏之后,这片领域才能真正关闭或者展现出自己的真正权能与力量,或者是位于议会里的神器停止聚能。
但这也意味着自己信仰的神明的伟大复苏再次失败,如今的他只能借用一些极为有限的力量来被动的转换那些被领域笼罩者的记忆,以此来将那些记忆中已经死亡的人的力量或者他们的本体短暂复现在领域之中,不论是故人还是敌人。
之前的镇民与那些火车的乘客们还有刚才的四人就是斯科利特通过艾希恩的过往复现出来的有一定自我意识的傀儡,这柄死神的遗物可以随意控制被召唤躯体的生死,但凭借这样的力量竟然无法探知少年的全部过往,只能透过一种未知的屏障探查到一些细碎的,不久前的记忆来幻化出现在两人身处的幻境。
而如今斯科利特竟然从面前的少年身上感受到了相近的力量,他将镰刀一震,想利用神的力量召唤出艾希恩往日记忆中的敌人。
血色的光芒愈发强烈,最后竟然让斯科利特都有些惊愕,死亡的力量被飞速的消耗,而由血雾中不断走出模糊的轮廓,
先是一些不入眼的流匪,
然后是一些身着不同贵族徽章的私军;
慢慢的,一些明显身着帝国军队制服的士兵开始从雾中走出;
到最后,竟然有维多利亚士兵结队而出,
而在雾的最深处,一艘巨大的身影笼罩了天空。
“你究竟经历过什么……”
斯科利特手握镰刀,看着这些在现实中早已死亡的士兵从血雾中走出,列队,
他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这股力量,这些力量,从血雾中走出的这些武力足以击溃每一个被领域笼罩的教会与军方的任何小队,那么,他信仰的无上之神的复苏则会再无任何阻力。
极度的兴奋之余,斯科利特也对面前少年的过往兴起了更为浓厚的记忆。
“究竟是什么能让这个还有些青涩的少年经历过这么多的死亡?”他不由自主的想到。
将视线好不容易从身旁走出的军阵转移到面前的少年,
斯科利特的笑容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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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黑色的风衣已经覆盖在艾希恩的身上,代表帝国的双头猎鹰在上面随风衣挥舞,
可以吞噬一切的阴影此时不知不觉在斯科利特对自己召唤出来的军队愣神时就已经染黑了半个领域。
漆黑的雪花落在斯科利特的脸庞上,让他感到隐隐刺痛。
“你是谁!”
斯科利特此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死亡的力量固然可以让艾希恩的敌人从往日中重现,
但往日的故友同时也随着他们一同重临了此地。
将权杖随手化为一柄由阴影组成的长剑,“艾希恩”此时则完全变为了一团具有人形的由阴影组成的黑暗空洞。
没有回话,
成群的重装盾卫与突击队伍从暗影中走出,他们身上的单号角纹章异常亮眼。
不用斯科利特思考,任何生活在洛恩克斯帝国的人都能认出这支军队的样貌。
他们静静地站在为首的“艾希恩”身后,仿佛等待着他的号令。
“不可能……这是死神的领域,你为何也拥有这等力量!”
斯科利特开始恐慌起来,虽然他的身边也有繁多的战阵,但是面前这支军队还从未有过败绩,更别说这只军队本身就是一个传说。
“死神的力量吗……”
“艾希恩”慢慢低语道,他望着眼前熟悉的敌人与身后同样熟悉的战友后慢慢理解了一切,
“原来这里是死神的领域……而我们则早已逝去……”
不再回想过多,因为他明白自己只是死神复刻出的一丝虚影,
并没有任何现世的记忆与认知,但能被召唤到此处,那便意味着“自己”已经成功苏醒,但他并不知道为何会陷入死神的领域,因为在他的意识里,死神早已死去多时,而宁静与其他的神明分离了祂的权柄。
不过这已经不属于他该思考的范畴了,
他只是将手中的长剑举向前方的敌人,
随后洛恩克斯的帝国禁军们在百年之后再次向敌人发起了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