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见我如此好学,以为我终于开窍了,又哭又笑地祭拜谢家祖宗,说老天开眼,谢家还有救。
当时我虽然有了目标和前进的动力,但却是因着少年脾性,虽然争强好胜,但并不持之以恒。
我努力地向上,想要超过苏陌。
每日都会在自家演武场里练习到深夜才肯罢休。
我一点点地撵上了苏陌,得到太傅的夸赞也越来越多。
但幼时的我是没什么心眼的,除了和苏陌在一起玩,我发现旁的公子哥和皇子都不大爱与我交流。但随着我的表现越来越好,他们又都愿意来找我玩了。
我去问苏陌为什么,苏陌像个小大人似的,故作高深道:“谢家是大家,主家唯有你这么一个嫡长子,你却还是个不争气的,自然觉得谢家失势,不值得费力气去交好。但你若优秀,他们便又觉得谢家还是大家,自然便又愿意去巴结啦!”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下却还是有些困惑,便在下学回家时问了母亲。
“阿娘,今日苏子清同我说……”
我话音未落,母亲便打断了我:“没规矩,要叫公主殿下。”
“哦。”我面上应着母亲,心里却不以为意。
“今日公主殿下同我说……”
我将今日苏陌对我说的话又对母亲说了一通,说完我便期待地去看母亲希望母亲能为我讲解其中道理,可母亲垂了垂眼眸,神情甚是落寞。
她将手放在我的头上,抚摸着我的额头,说我应当努力学习,因为我肩负着整个家族的命运。
我没太听进去母亲的话,只觉得常年习武的母亲的手好糙好糙,摸得我头都不舒服了。
我每天还是过着自以为无忧无虑的生活,有时还会带着苏陌去掏鸟蛋玩,虽然弄得脏兮兮的回家少不了一顿板子,但我和苏陌仍然乐在其中。
苏陌又被欺负了。
那些皇子不讲规矩,在苏陌又一次赢下骑射后得到了圣上的嘉奖时心生怨怼,待圣上走后将苏陌堵在角落里拳打脚踢,苏陌也不反抗,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也一声不吭。
右相的儿子为他解了围,待我赶到后我只听到沈家的公子对苏陌道:“女子又何妨,才华不看是男是女,女子自有自己的天地。”
我姗姗来迟,也想安慰苏陌,便赞同道:“他说的对。”
苏陌向他道了声谢,眸子闪过的光是我不曾见过的,待沈家公子走后我才恨铁不成钢地对苏陌道:“苏子清,你蠢啊,你不是武艺第一吗,怎么不还手?”
她垂了垂眼眸,无所谓地擦去了嘴角的血:“你不懂的。”
我追在她身后质问她:“有什么还不了手的,下次我帮着你,我们两个人肯定打得过他们!”
苏陌只是笑了笑,不再回答我的话。
我那时心思过于单纯,甚至算得上是蠢笨了,不懂苏陌一个庶女在宫中的地位有多尴尬,也不知她若是还手,皇后便会怎样去对付她母妃。
我不谙世事不是因为我真的蠢笨,而是因为我的阿娘将我保护的太好了。
在我十岁的时候我阿娘也撒手人寰,病逝了。
我在母亲床边哭嚎着不肯离开,我当时多么期待阿娘能像平常那样拿带有茧子的手抚摸我的头,然后告诉我男儿有泪不轻弹。
而我都快哭断气了也不见阿娘来摸我的头。
最后是伯父牵着我离开了灵堂。
伯父有两个儿子,也就是我的堂哥也全都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伯父也曾落下病根,不能再上马了。
他向我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事情,告诉我让我肩负起谢家的重任。
这不是我第一次听这句话,但是我这次却不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而是默默记在了心里。
因为没人再护着我让我做无忧无虑的小孩了。
苏陌见我几日不去国子监,便冒着风险悄悄出宫来见我,还带了我爱吃的鱼饼,这份恩情我自是牢牢记在心里的。
就是鱼饼买的西街的,没东街的好吃。
苏陌闻言朝我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说我给你买就不错了。
她不能出宫太久,与我随口聊了会天便要离开了,临行前她对我说:“节哀顺变,怀安,你也得长大了。”
于是我从美梦中惊醒了。
仿佛一夜之间长大。
原先晦涩难懂的道理也都明白了。
其实我不是愚笨,而是困在阿娘给我编制的美梦里不愿醒来罢了。
后来我十二岁时,许久不见右相之子再来国子监,一打听才知道沈家因为贪污腐败、祸乱朝纲、意欲谋反,被满门抄斩了。
我和苏陌唏嘘不已,苏陌得知的那天还落了泪。
其实沈家并非无恶不赦,虽然贪污但也不至于满门抄斩,我和苏陌都知道是因为当今圣上心性多疑,又忌惮沈家的权利,所以才端了沈家,让沈家落得了这么一个下场。
我和苏陌都知道沈家嫡子,那么意气风发的一个少年,也在这场祸事中身陨了。
实属悲惨。
后来又过了几年,我已经长到十六岁了,情窦初开的年纪。
那时我才明白我对苏陌的感情是什么。
可她有她的抱负,我也有我的,我便秘而不宣地没向她提起过这件事。
还是让这份暗恋埋藏于我的心底吧!
有一日苏陌忽然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我见她不愿多说的模样便没多问,只是答应跟着去了。
她带我策马去了宫外的山上,在山顶上看到御林军护着结亲的队伍出城,明明唢呐吹着欢快的曲子,我却从中品出了一丝悲戚来。
“那是我送去和亲的皇妹,她今年不过十五岁,就因为不受宠,所以才成了政治的牺牲品。如果我的母妃也不受宠,没有强大的母族的话,在这个轿子上的人,就是我了。”
我想要安慰她,却不知怎么开口。
她说的是对的。
沈家也是,苏陌也是,包括我也是,若是自身没有强大的实力,很快就会沦为牺牲品。
于是我们便约着,去吹旷野的风,去喝塞外最烈的酒,去做草原最自由的雄鹰,去听江湖最荡气回肠的曲,去做世间最荡然肆志的人。
我只恨我当时没能拿两坛好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