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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府,一方棕灰色的案桌上,稀稀拉拉摆着几份从北边送来的书信。

天气渐渐的暖和了,可朱樉脚边的火盆,还是烧的很旺。火星子在火盆中跳跃。跳出火盆外,在青砖地面上,化为乌有。

双目无神,朱樉盯着地面发呆。

身边的香,已经燃尽了三根,可朱樉却始终没有动弹。

脑子里,不断的回想着,在坤宁宫时,朱允熥在他耳边所陈述的那些话。

虽然,都是事实。

可朱樉还是心底,萌出一丝“狡兔死,走狗烹”的悲凉。尤其是朱允熥,那一个一个没有感情的字眼,冲击着朱樉的内心。

“爹。”

在门口站了许久,朱尚炳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

早就已经过了用膳的时候,可放在朱樉身边的那一碗饭、一碟菜,却始终没去动过。

自打从宫里回来了,朱樉就是这个样子。

“爹,您在宫里咋了,是不是皇爷爷又责骂您了。要孩儿说,您被骂的还少了?多一次少一次,又有何妨。”

朱樉一愣,脸上露出愠怒的表情,“臭小子,老子迟早把你这嘴给撕咯!”

莫说知子莫如父,可反过来,也是一样。

“爹,饭菜都凉了。”

朱尚炳挠了挠后脑勺,丝毫没有因为朱樉一句斥责而生出异样来,“爹,要孩儿说,啥事也没吃饭重要。您总得是吃饱了,才能有功夫再去想别的什么。”

朱樉出了一口气,端过玉碗,拿起银筷,一大口饭刨进嘴里,说话含糊不清。

“去...给你爹倒杯水去。”

一杯浓茶,送到了朱樉的面前。

与朱元璋一样,兄弟几个,都特别的钟爱这一杯浓茶。

一大口浓茶,灌进嘴里,朱樉打了一个饱嗝儿,“你去把书房里,那些兵书,都给拿过来。打明儿起,老子要考你兵法。”

朱尚炳起先还是笑眯眯的,可一听了这话,立刻就不愿意了。

“爹,难不成,您还要让孩儿去打仗?这蒙古人,刚被打服了,哪儿还有要我的地方。再说了,您正值壮年,再打仗,也轮不到孩儿啊...”

“闭嘴!”

刚说了几句,被朱樉一声呵斥,朱尚炳不敢再往下说。

朱樉瞪着眼睛,嘴里米粒喷出来,“不打仗,不打仗到时候你连这个秦王都保不住!往后,你是要凭军功,去换秦王这个王位的。你还指望,朝廷养你一辈子?”

朱尚炳跳起来,“爹,您胡说啥呢。不打仗,这秦王也袭不成了?”

“咋,等不及了?盼着你爹我,早些给你让位?你还是盼着你爹,多活些年。能带着你,多打打仗。你爹要是没了,你就滚回凤阳老家,种地自力更生去吧。就凭你姓朱,朝廷还是能给你一亩地的。”

话里话间,朱樉并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

放下碗筷,反而变得更加郑重起来,“想袭这个秦王,你就得拿军功来换。没了军功,天皇老子来了,也不成。朝廷养不了你一辈子,朱家的儿郎,从来都不是只知道吃喝的酒囊饭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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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喘着粗气,右手指着朱樉,“你个狗羔子的,玩心眼,玩到你侄儿身上了。你多大,他又多大。”

“怪不得,他要忌惮你们这些叔叔们呢。换做是咱,咱不得把你们全都给撂大牢里去。”

在得知朱樉和朱允熥说,要让老四入高丽(朝鲜)时,朱元璋一口闷气,憋在心里,怎么也吐不出。

旁边,朴无用跪在地上嚎哭,“殿下,您就认错了吧,皇爷心底子软,您说几句软话,就也成了。”

听了这话,朱元璋几个踉跄,被朴无用扶住。高高抬起的竹挞,也慢慢的放下来。

不得不承认的是,朱樉的话,说到了朱元璋的心坎里。高丽,现在似乎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朱元璋扔开竹挞,拍一拍手上的竹屑,起身往榻子边走,“说呀,不是挺能说的嘛,咱听着呢。”

当初,朱允炆招朱棣回京,未果。而这一次,五年为期之后,朱棣就真的能老实回来吗。

与南边开春不同,开京城下,已经是几天的雪。积雪堆在膝盖处,半数的柴火受潮,已经完全的点不燃。

雪已停,天上却是阴气沉沉。姚广孝抬头看一眼天,自言自语道,“看这天,恐怕京城里,要出事了。”

常森赶紧过来,把蓝玉拉走,“舅舅!皇爷的旨意,与三爷何干啊。再说了,三爷即便知道,那又如何。”

“您又掌了兵权,这可不就是喜事嘛。您被拿了北平大营时,下官可真是替您惋惜。”

“传令下去,准备攻城!打咱们自己的地,就得拼了命的去打。”蓝玉下令,“自己的”三个字,他咬的特别重。

就连身边的赵思礼,跟着常遇春伤了一条腿。跟着他,又伤了另外一条腿。

正如开国祭天上,朱元璋说蒙元是大明世仇。三军之中,半数以上的,都与蒙古人有着血海深仇。

火球飞过天空,能够闻到空气烧焦的味道。将士们只感受到头顶上的一阵炽热,伏在地上。

随着大门垮下,明军涌入城内。只要是见到,穿着不同衣服的,左右砍下一刀。

俘虏,蓝玉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杀了多少。无论是蒙古还是南蛮,只要落在他手上,似乎就没有不杀的道理。

蓝玉踩着尸体,一步一步走进城里。他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高丽降军,“都杀了!”

月正朦胧,常升坐在自家院中。夕阳斜挂时,倒上的那一杯花茶。现已经是临近子时,也是丝毫未动。

按着宫里的规矩,传信的人,应该是先报由五城兵马司。再让殿前军的人,领着进宫。

自从常遇春去了,常家三个兄弟,在朝中任职之后,这顶青轿,就放在一处落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