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喻晰晏,岚尽月转身就变了表情,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去暗牢。”
孙廉青大气不敢喘,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暗牢位于将军府一个废弃的梅园中,园内杂草丛生,任谁看了都会转头就走,生怕那草丛里藏着什么毒虫。
孙廉青自觉上前为她拨开杂草,两人走到一处地窖前,将那地上的盖子拽开,黑黢黢的洞口展现在眼前,一段阶梯盘旋而下。
他们顺着阶梯到底下,穿过阴暗潮湿的甬道,视野慢慢开阔,光线明亮起来。
一处铁牢中,一个男人衣衫褴褛地被悬吊在半空,他头发散乱,身上伤痕累累,垂着头,气息已然微弱。
听到脚步声,刘力抬起脑袋,费劲地将眼皮掀开一条缝,辨认了好几遍才看清来人。
“你……你是……左将军?”他边说,嘴角边向下淌着血:“邛枋青,的女儿?”
岚尽月眼眸轻眯,抬起手在面前扇了扇,启唇轻笑:“错了。”
她转身,悠悠然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而椅子早就被孙廉青十分有眼色地铺上了一层手帕。
刘力不明白她的意思,努力睁大眼睛,视线追随着她的身影。
“准确来说,我姓柯。”岚尽月目不转睛地盯着刘力的脸,看他怔愣后又变得惊慌失措,惊惧又怀疑地看着自己,似乎在疑心她说的是哪几个字。
“我的生父,想必你一定不陌生,他叫柯允燊,曾是东疆统领七十万大军的镇国大将军。”
“我八岁那年,东疆战事再起,我柯家几人连同十万将士全军覆没。”她的语气十分平淡,情绪也稳定的就好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刘力却越听越恐惧,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看见岚尽月像是看见了鬼。
“你、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他疯狂质问,四肢的锁链被他扯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封闭的空间内,回荡着他的声音,阴暗的烛火忽明忽灭,更让他心惊肉跳。
岚尽月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慢慢走近,语气逐渐凌厉:“当年,柯家同十万大军围困岩门峡,是不是因为你的出卖!?”
她的声音带着十足的威慑力,刘力浑身汗涔涔的,竟然生不起一丝反抗的心思。
他颓然地点点头,整个人像是在刹那间就步入油尽灯枯的状态,孙廉青拳头紧握,在一旁仇恨地瞪着他。
岚尽月继续诘问:“你带着援军调转方向后,去了哪里?”
刘力沉默了一会,才哑声道:“没去哪,我们、就在岩门峡,不远的地方。”
孙廉青愤而上前,揪住他的衣领怒喝:“所以你们躲在不远的地方,就那样眼睁睁看着、听着他们被砸死!被烧死!”
刘力闭了闭眼,咬牙道:“是!”
岚尽月却发现一个问题:“你们在岩门峡附近,却没被过路的炎真军队发现?”
这个问题一出来,刘力立刻抿紧了唇,脸色难看,岚尽月脑中灵光一闪,脸色顿时染上杀气。
“这也是一个局?你们和炎真达成了什么协议?”岚尽月掐着刘力的脖子,却恨不能这是皇帝的脖子。
刘力挣扎了几下,才喘着气道:“准、确,来说,这是、一场戏!”
他吸了口气,断断续续道:“借、炎真的、手……除了、柯家军,我们……让出东疆,渑关三城!”
渑关,是东疆东北方最后一道关隘,过关后,有云城、邺城、漠城,统称“渑关三城”,当年所有人都以为是柯大将军指挥不力而导致的战败,不仅死了十万将士,还被炎真夺取了三座城池,谁曾想,竟是越国人自己让出去的!
而这一切,一场阴谋局都算不上,只是一场戏!
那场战争,炎真人活的好好的,皇帝的人活的好好的,死的,只有她忠心耿耿的柯家军!和无辜的十万大军!
“密诏呢?说!密诏在哪里?!”岚尽月语气中透着一股阴寒的狠绝,刘力头皮发麻,试图讨价还价:“我、我告诉你,你不能、不能杀我!”
“好!”岚尽月答应地十分干脆。
刘力黯淡无光的眼睛亮了亮,有些纠结,在岚尽月又一次掐上来的时候,他连忙大喊:“在我家隔壁!”
岚尽月缓缓收回手,刀一样的目光在他脸上反复凌迟。
“真的!我说真的!在我家隔壁院子的桂花树下,深挖三尺!有一个铁盒子!”
“密诏、密诏就在里面。”他终于说完最后一个字,整个人都虚脱一般,头晕目眩。
岚尽月当即甩袖离去,留下冷冰冰的两个字:“杀了。”
刘力顿时尖叫:“邛子毓!你说了不杀我的!你出尔反尔!你言而无信!你会遭报应的——!”
岚尽月充耳不闻,将他的声音远远甩在身后。
孙廉青朝他露出一个笑,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格外狰狞:“我家将军说她不杀你,但是,没说我不杀你啊!”
说着,他高高举起手上的刀,重重挥下,血液飞溅,染红了砖墙。
“迟了十年,你也该下去给将军他们赔罪了!”
……
七皇子完成了皇帝派下的任务,治水工程圆满成功,皇帝十分开怀,在宫中为任凌昭设宴,下令五品以上官员参加。
宴席上,皇帝多次赞扬任凌昭能力出众,可堪大任,让其他皇子嫉妒得眼珠子充血。
其他大臣眼观鼻鼻观心地听着,喏喏地附和,心中思绪百转。
岚尽月坐在位置上,正举杯要向斜对面的喻晰晏遥遥碰一杯,就见他旁边隔着一个人的任凌昭侧过身子,朝她举起酒杯,笑的温柔邪魅,脸色透着一股意味深长。
岚尽月“黑人问号”脸,还没等她从这奇葩冲击中回神,那边,任凌昭已经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几个注意到这一幕的大臣眼神闪烁,而上首的皇帝睁着朦胧的醉眼,眼底却一片清明,看着岚尽月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
喻晰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隐隐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他朝岚尽月眨了眨眼睛,喝了酒,还意犹未尽地咂巴嘴。
岚尽月微微勾唇,就听见皇帝在上头点她:“左将军。”
她的唇角立刻拉平,面无表情走到殿中央:“陛下。”
皇帝笑容满面,眼神粘腻,道:“那名舞姬在你府中待的怎么样啊?朕听说,她可是日日在府门口等你呢。”
话音一出,岚尽月能感觉到许多鄙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眸光微冷,这老皇帝,搁这造上她的谣了是吧?
“多谢陛下关心。”岚尽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语气里都是对舞姬的赞扬:“红绡是个妥帖的人,不仅样貌出众,舞姿曼妙,厨艺更是一绝,微臣颇为舒心。”
话落,诸位大臣交头接耳,七皇子则是一头雾水,但见父皇如此关爱这个女将,连赐给她的舞姬都要关心一句,便觉得岚尽月这人不一般。
定是个极为受宠的。
皇帝轻笑,意味深长道:“妥帖就好,教坊司也教的好。”
“来人,赏!”他大手一挥,刘公公在旁边连连点头。
岚尽月暗暗翻了个白眼,坐回位置上,抬头就见对面的喻晰晏正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她回以一个安抚的微笑。
转眸,又见任凌昭对她笑着举杯。
岚尽月:……无语。
一场宫宴到亥时才结束,岚尽月跑的飞快,一坐上马车,车刚动两下又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她皱眉问了一句,回应她的,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那手掀开车帘,随后,一个人直接跨上马车坐了进来。
“子毓,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