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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尽月双腿交叠坐着,姿势散漫不羁,听见他的问话,没有急着回答,反而是笑了,笑得肆意张扬,那一身火红衣衫像是一簇灼热焰火,伴随着肆无忌惮的笑声将这空寂冰冷的宫殿点燃。

耶和华的眼底聚起寒霜,却仍是俨然不动地坐着,一双灿然冷酷的金色双眸平淡地注视着她。

十分认真,十分专注,但岚尽月觉得,这厮指不定是在想什么坏主意。

她用指尖擦拭了一下眼角,慢慢敛起笑意,微扬下巴,仍是那副无拘无束的狂傲模样,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耶和华身上,游弋了几秒,而后忽的与那毫无机质的视线对上。

眸光相触,两人心头俱是狠狠一震,无形却极具压迫感的力量在周身相撞,荡开磅礴的涟漪。

两人对视着,谁也不肯挪开视线,无声的厮杀在这方空间内悄然而激烈地进行着,大殿内粗壮的支柱几欲坍塌。

创世书听见动静,急吼吼地从水池里扑腾上来,湿淋淋地就往耶和华身上撞。

耶和华的眉头控制不住地跳了一下,下意识侧身躲过,这场对峙才猝然落下帷幕。

创世书因为耶和华的躲闪,一个不察落在了地上,它简直要被气炸。

摊上这么个伴生神明,它一定是倒了大霉!!!

它跳上桌子就要同他理论,将一旁的岚尽月忽略了个彻底。

【耶和华你个……】

黑色字体噼里啪啦地快速出现,指责耶和华的话一点不带重复地在空白纸页上排列得整整齐齐,但耶和华却是抿着唇,蹙着眉一言不发,岚尽月看的起劲,饶有兴趣地出声问了一句∶“这就是创世书?”

清冷的嗓音在这空荡寂静的大殿内甚至激起两声回音。

创世书的讨伐戛然而止,整本书似乎顿了一下,接着“啪”地合上书页,将精致漂亮的正面对准她。

岚尽月诡异地觉得这本书此刻像是在用一双无形的眼睛在看自己。

她眨了眨眼,勾唇打了个招呼∶“嗨!”

创世书当即书体乱颤,紧接着书页翻开,字体纷飞∶

【你你你!】

【你是恶魔?!】

【你怎么进来的?!!!】

看着那些字句,岚尽月脑海中自动代入了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带着惊疑,警惕,好奇,以及微不可闻的颤音。

她脱口而出∶“出声!”

话音刚落,一阵震耳欲聋的惊叫差点掀翻宫殿的房顶∶“啊!!!!”

“咦?”

创世书察觉到不对,瞬间收声,试探地说∶“我能说话了?”

真实地听见自己的声音,创世书差点喜极而泣∶“我我我我能出声了?!”

“耶和华——不对,你、你是谁?”创世书一收方才的喜悦,转而警惕防备起来,上下把人打量一下后,犹犹豫豫地开口∶“你,你是,你不会是、那个”

它停顿了一下,似乎看了耶和华一眼,岚尽月好心地给它证明了猜测∶“吾是乌西雅,耶和华的另一面。”

说到这,她笑了一下,心里升起了逗弄创世书的念头∶“唔,也是你的——另一个主人。”

她故意拖长了声调,创世书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惊叫起来∶“你才不是我的主人!”

它说完才发现自己反应好像太大了,故而缓了缓声音,轻哼道∶“你虽是耶和华的恶欲化身,但你为魔,他为神,他掌控这方世界的所有,是唯一受法则认可的天地监管者,授有神格,你——”

创世书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慢悠悠地补上剩下的一句∶“你有什么?”

岚尽月听着,心凉一片,冷笑道∶“哦,是吗?但你忘记了,吾虽没有神格,不过,收拾你的能力还是有的。”

她说着,唇边笑意倏地一敛,冷冰冰道∶“禁言!”

创世书再次说不了话,几度冲出的满腹牢骚和怨怼差点让它当场自毁,恨不得把所有书页撕个稀巴烂才好!

岚尽月看着它跳脚,伸手虚虚让它飘起,歪了歪头,笑得纯善却毫无温度∶“一百年的时间,够你学说话了哦!”

说着,她食指微微一掀,创世书的残影还在半空中,那边水池就已经传来“噗通”一声。

小小的水花溅落在水池旁的地面,金色光芒耀眼无比。

耶和华突然出声∶“够了,你来到底要做什么?”

岚尽月这才将视线转向他,目光温吞。

耶和华微眯起那双金色眸子,忽听得她道∶“吾来,只为了一人。”

“路西菲尔,他是吾的人。”

“耶和华,你休要伤他!”

清冷的声音收起了散漫,一本正经又冷厉地响彻在空旷的宫殿里。

像是一把破风的利刃,疾速朝着他的门面而来,使得他心头重重一跳。

……

木星天,炽天使长宫殿。

批着公文的路西菲尔再一次走神了。

其实,他从那个陌生又奇怪的世界回来后,是有记忆的。

那个世界的……所有记忆。

午夜梦回间,他的脑海里总会不自觉浮现那些片段。

云雾缭绕的神山之巅,一望无垠的草原之沿,湛蓝辽阔的海洋之畔,繁茂浓密的绿野之林……

从他有了清晰深刻的记忆后,身侧总少不了一个颀长曼妙的身影。

还有时不时的温暖拥抱,热烈的亲吻,宠溺的爱语,那珍而重之落在眼眸上的唇,都叫他在夜深人静时深陷在愈发火热的梦里。

他叫那个人亚尔娜特,他知道她是谁。

他最初厌恶过,慌乱过,怨憎过,无措过,以至于到慢慢麻木,后面甚至有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委屈。

这么久,这么久……那个人,居然都没有来找过他!

明明之前她在这里畅通无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根本没有天使拦得住她。

果然,那就是一方幻境吗?

一切都是假的。

所有的偏爱与呵护。

镶嵌金属的羽毛笔慢慢在他掌心变形,以利沙焦急的惊呼在耳边响起∶“路西菲尔大人快松手啊,翎羽会划伤您的肌肤的!”

路西菲尔猝然回神,垂眸一看,羽毛笔已经扭曲毁坏,掌心一道半指长的伤痕渗出了点点透明的血迹。

以利沙拿着加百列做的伤药冲过来,蹲在他面前为他处理伤口。

路西菲尔低头,额前垂下的发丝遮住了他大半的神情,安安静静的模样让人猜不透。

为了一个恶魔……不值得,不应该,路西菲尔!

别忘了你的身份!

身躯上的锁链收的更紧了,链条收缩着,似乎要将他活活勒死。

路西菲尔轻轻闭上了眼睛,垂在身侧阴影中的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凸起。

以利沙在旁边絮絮叨叨,语气满是心疼与难过∶“路西菲尔大人您似乎有心事……您疼吗?”

“都怪我,这支翎羽太粗糙了些,竟然划伤您的手。”

“神主在上,我真想替您承受这份疼痛!”

自责的气息在他身上萦绕,几乎将他淹没。

路西菲尔轻轻叹息,语气温柔∶“无事,你不要自责。”

这是他,该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