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回来,陆谨辞先是处理了一批之前和西南赈灾有关的人,定罪的定罪,该杀的杀,毫不留情,主要就是为了震慑旁人,以儆效尤。
而大臣们发现,这小皇帝从西南回来后,和摄政王的关系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啊!
瞧瞧!以前的皇上可不会对摄政王笑得这么甜,还敢扯着摄政王的袖子!
因为摄政王会反手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众位大臣心中忐忑,本来还想借两人关系不好做点手脚呢,现在好了,这条路行不通啊!
……
晚间寒风骤起,冬寒席卷长街,满城绿意凋零,枝头的梅花渐渐冒出了头。
京城地处北地,凛冬也往往来的更早一些,深秋未尽,北风已裹挟着霜寒降临。
小皇帝现在对于政务是越发得心应手了,也压制得住那些大臣,岚尽月觉得自己现在最大的作用,大概就是在朝堂上当个吉祥物?
哦,还有,要忍受小皇帝随时无厘头的传唤,她觉得自己要住在宫里了。
要不是反派值才涨到90,她就听520说的,直接走了。
她已经确定了,这家伙和郁景默就是同一个魂,只是不知道怎么可以穿梭时空,当初跑那么快,他们竟然又在同一个世界相遇,这家伙敢耍她,还是分道扬镳吧。
岚尽月坐在听雪殿里,面无表情地咀嚼着一瓣橘子,忽听得殿外婢女行礼∶“奴婢参见陛下。”
“免礼。”脚步声未停,大氅被蹭得窸窸窣窣的声音格外清晰。
“吱呀”
“岚烬!”这两声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的,小皇帝的语气听上去很欢快,心情应该很不错。
岚尽月没动,看都没看他一眼,只默默吃着自己的橘子,好像橘子比他更有吸引力。
陆谨辞有点不高兴,拖了把椅子坐到她旁边,手臂大腿和她挨得紧紧的,这熟悉的感觉让她觉得窒息。
她闭了闭眼,吞下口中的橘子,扭头冷眼看他∶“陛下还有什么不能处理的事?或是又有什么天马行空的计划?陛下说吧,臣听着。”
这家伙,要不是顾念着最后一丝情谊,几天前就掐死你了!
陆谨辞现在在她面前完全褪去了棱角和锋芒,浑身上下都透着柔软的气息,他趴在桌子上看着岚尽月,也不说话,就委屈巴巴地眨着眼睛。
殿内还有一个侍茶的婢女,虽然低着头,看不见什么,但这种行为放在以前,陆谨辞是决计做不出来的。
人前人后端庄,这是他对自己最基本的仪态要求。
但现在嘛……
“陆谨辞,你最好赶紧说话。”岚尽月冷冰冰道,直呼皇帝大名的行为让旁边的婢女颤抖了一下。
摄政王果然还是那个摄政王,胆大包天!
此时,殿内烧的暖烘烘的地龙都消除不了她后背泛起的寒凉。
陆谨辞瘪瘪嘴,扬声喊那个婢女出去,对方埋着头,马不停蹄地离开了,生怕再听到什么。
殿门打开飘进一丝冷意,又很快关上了。
“岚烬你饿不饿?我都饿了,我还没用晚膳呢。”他答非所问,岚尽月瞥他一眼,冷笑,不吃饿死活该!
“陆谨辞你到底要干嘛?”岚尽月寒眸微眯,沉声问。
陆谨辞笑眯眯的∶“不是你说的吗?朕是皇帝啊,只是召你进宫而已,不行吗?”
岚尽月∶……好,很好!这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怎么,要非法限制本王的自由?”岚尽月似笑非笑道。
“不是!”陆谨辞否认,神情看着有些紧张,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平时在朝臣、奴才面前冷冽果决,尽显帝王威风,现在却变成了软绵绵的兔子,一副柔软可欺的模样。
烛火摇曳,照在小皇帝脸上,光影分明。
“明日,是你的生辰。”他缓缓道,明澈的眼睛一眨不眨,眼底倒映出她冷漠的面容。
岚尽月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愣了一下,原主的生辰,说真的,她都没注意,再说了,原主的生辰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刚想开口,没想到陆谨辞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道∶“先吃饭好不好?我饿了。”
他眼睫微敛,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神色看着有些失落。
岚尽月觉得自己实在太心软了,她居然说“好”!?
岚尽月∶???
她必须再精进一下反派的标准。
命令传下去没一会儿,端着饭菜的宫女太监鱼贯而入,动作轻缓整齐,把东西放下就走,没有出一点差错。
李全德照理是要在旁边侍奉的,但陆谨辞把他赶出去了,是以殿内又只剩他们二人。
陆谨辞叽叽喳喳的,话多的令岚尽月头大,她一律回以沉默,小皇帝丝毫不在意,在她面前话密的离谱。
“我回去了!”岚尽月背着手,不耐烦地转过身要走,陆谨辞的声音戛然而止。
岚尽月额角青筋跳了跳,深呼吸一口气,缓声道∶“你等着吧,明天、不,这几天都有可能,左相定是又盯上你了。你也给我专心点,你要出事了,本王也要跟着倒霉!”
她没好气地说,态度恶劣,陆谨辞反而高兴起来,愉悦地点点头∶“嗯嗯,我知道了岚烬。”
他也没管话中说的“左相盯上他”是什么意思,只是一昧地答应着,岚尽月莫名觉得不爽,声音微冷∶“别叫我岚烬。”
说完,她不等小皇帝反应,快步走出听雪殿,脚步一错,身影如鬼魅般闪现在几米开外。
她身姿轻盈,步履矫健,像一道暗夜里闪烁的流光,极快地划破天幕,每一次跃动,都展现出她的灵活与敏捷。
灵动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天际。
陆谨辞扶着门框,眼中沉静如水,闪耀着细碎的星芒。
寒风呼啸,刮在皮肤上宛若刀刃剔骨,李全德缩着脖子,瑟瑟发抖地提醒∶“陛下,不、不如进殿吧?可要回寝殿?”
陆谨辞瞥他一眼,“砰”地把门关上了,李全德站在门外,无措地摸了摸鼻子,又老老实实地躲到了柱子后面。
唉,钱难挣,命难卖啊!
殿内,烛光已经有些黯淡了,燃烧过的灯芯摇摇欲坠,还未化作灯下的烛灰。
听雪殿内冷清安静,一抹纤影显得孤独又寂寥。
“赤隐。”陆谨辞坐在岚尽月方才坐过的位置,许久才出声,一道黑色身影“唰”地出现在面前,单膝跪地,垂首候令。
陆谨辞没看他,目光不知落在半空中的哪一处,沉声问∶“刚刚,可看清了?”
赤隐疑惑,顿了下,面无表情道∶“回主上,看清了。”
“与之交手,可有胜算?”陆谨辞慢慢吐出一句话,面上神情尽敛,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赤隐回想了一下,思索片刻,脸色难堪了一瞬,语气艰涩道∶“全力以赴,尚可一敌之合。”
殿中重新安静下来,只是这次,殿内温度似乎太低了点,连地龙都抵不住的寒冷从毛孔中侵袭全身。
须臾,陆谨辞冷冷呵笑∶“竟是这样吗?”
赤隐抬头,语气嗫喏∶“主上……”
陆谨辞声音凌厉,打断他的话∶“一招!她一招就能杀了你!”
赤隐眼瞳紧缩,暗自心惊。
陆谨辞的脸色黑沉,暗卫竟不敌他一招,他要怎么才能把岚烬留在身边呢?
他感觉得到,近来,岚烬是愈发疲懒了,上朝睡觉,政事不管,竟是有提前还政的倾向!
有时候他看着离自己那么近的人,却恍惚觉得对方越来越远,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忽然乘风而去。
……
鉴于岚尽月给他提前打了预防针,陆谨辞这几日都在防着左相,想看看他要给自己什么“惊喜”。
之前就说过,左相这个人很沉得住气,一连几天,无论陆谨辞怎么旁敲侧击地试探,左相依然稳如泰山,嘴严的很。
就在他要放松警惕时,左相动了,他联合御史台还有一半以上的朝臣,在某个彤云密布的早晨,向他提出了“选秀”一事。
陆谨辞的视线登时就落在了下首的岚尽月身上,却见她支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瞌睡。
陆谨辞气闷,咬着牙,眸色渐渐阴鸷。
按左相所说,陆谨辞早已过了束发之年,理应有后妃或者册封皇后的,只是之前被摄政王以“陛下年纪尚小,登基时长短,根基不稳”的理由推拒了,如今陛下已经长成,也该考虑充盈后宫了。
“请陛下广纳后妃,充盈六宫,为皇室开枝散叶!”
金銮殿上,底下大臣跪了一地,俯首说着同一个诉求。
陆谨辞简直要气笑了,这是正面对付不了,改“曲线救国”了是吧?
想把自己女儿扔进宫里牵制他,做梦!
陆谨辞都不敢想,左相一派是不是计划着待后妃将皇子生出来后,便让自己在某天夜里悄然无声地“驾崩”。
想到这,他身上乍然泄出一股杀意,属于帝王的凌然怒意使得殿上的人心神一震。
“好,好,好。”陆谨辞站起来,一连说了三个好,语气平静冷漠得令人害怕。
想“法不责众”?难道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惩罚都是人想出来的。
“看来各位都格外清闲,是朕的错,没给你们分配任务。”他淡声道,说出的话却是极有威严的,压迫感逐次递增,唯一不受影响的估计也就只有岚尽月了。
陆谨辞动作优雅地拿起一本折子翻开,朗声道∶“北疆的兵器锻造还差点,不如,兵部侍郎,你走一趟吧。”
北疆?!那个能冻死人的鬼地方,谁愿意去啊!
兵部侍郎表情错愕,开口想挣扎一下∶“陛、陛下……”
陆谨辞陡然沉声∶“黎大人,朕没在和你商量,这是通知。”一字一句像是冰坨子砸下来,全部积压在心间,兵部侍郎凛然一震,终是颓然地垂下头∶“是,陛下。”
其他人一如兵部侍郎,惴惴不安,陆谨辞每念到一个人,那人便是一副苍老十岁的样子。
“黄大人,你一个通政使,竟也闲到管起这等小事了?怎么,这也在百姓需要上达天听的诉求中?”陆谨辞故作诧异,道∶“既如此,那朕便赐你‘巡按’之权,你代朕去巡察关东府吧!”
黄大人身子一僵,闭了闭眼睛,叩首接受了∶“是,陛下。”
通政使好歹是正三品京官,历来是替皇帝转呈密疏、奏达天听的,可参与大政大狱,在朝中有一定地位。
而巡按,则是从五品的官职,虽说是“代天子巡狩”,有大事奏裁,小事专断的权力,有时候甚至可以驳斥更高等级的官员,但还是改变不了它级别低,还是个外派官职的事实啊!
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一个三品官,皇上给了他五品官的职权,又没有明义贬斥他,却将他逐出权力中心,关东府三十六州县,他光是走完就要花整整两年!若碰上什么事耽搁,他什么时候才能再回京?这个京城,还有他的一席之地吗?
一步错,步步错!黄大人一时心中悔恨交加。
“至于左相大人,朕竟不知,你一个百官之首之一,竟也有空盯着朕的后院?”陆谨辞直勾勾地盯着左相,声音似染寒霜。
左相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了,俯首叩拜,道∶“老臣知错,请陛下降罪。”陆谨辞眼眸闪过一丝冷意,这老狐狸倒是能屈能伸。
他嘴角扯了扯,冷冷道∶“好啊。左相疏忽职守,揣测圣意,着其禁足三月,罚俸半年,无令不得踏出相府半步!其事务皆由右相和太傅接手。”
被点名的右相和太傅赶紧走出来叩首谢恩。
左相波澜不惊,似是已经猜到了结局,∶“谢陛下开恩。”
陆谨辞没理他,冷漠的眼神在底下扫视了几回,沉声问∶“还有何事?”无人应答。
陆谨辞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