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神开辟了命途,还是命途造就了星神,这是一个问题。”
脑海中的声音是个有些清冷的女声,更准确的说那就是黑塔本人的声音。
还没等她更仔细的端详这片奇诡的空间,她自己的声音仍在自顾自的在脑海中继续讲下去。
“在探究这个问题之前,我们首先需要清楚:与常人以为的不同,命途与星神并非是在宇宙诞生之初便已经出现的产物。祂们的诞生远比常人想象中的要晚。”
“要探究命途与星神的诞生,我们便不得不将目光移向现在最为通用的用以计量这个宇宙时间的工具——琥珀历。”
“琥珀历的开创起源于迄今为止最古老的星神之一——【存护】的克里珀。人们以祂的推定诞生时作为元纪,以祂每一次挥锤作为新纪元的起始。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更正,琥珀历的元纪记录的应当是琥珀王的诞生时,而非克里珀。在琥珀历制定之前,宇宙间曾爆发过一场古兽与智慧生物的战争,史称‘黄昏战争’。克里珀正是在黄昏战争之后,才成为了最古老的星神之一,执掌【存护】的琥珀王。”
“另一位最古老的星神同样是黄昏战争的幸存者之一,代表【贪饕】的恐怖古兽——奥博洛斯。因为二者同样具有时人难以想象的力量,所以在遥远的过去世间常理认为是星神的伟力开辟出了神奇的命途。也正因此,命途的强大与否全然被归功于星神自身的强大。”
“这个想法曾一度成为主流,在克里珀与奥博洛斯之后,又有一批星神与命途陆续被世人所了解:【记忆】的浮黎、【不朽】的龙、【开拓】的阿基维利、【秩序】的太一、【纯美】的伊德莉拉、【同谐】的希佩、【丰饶】的药师……”
“有趣的是,每当有一位星神诞生于宇宙之中,就会有一条对应祂们的新命途出现。从某种方面上,这也成了星神开辟命途的依据之一。而后来随着阿基维利与伊德莉拉陨落,【开拓】与【纯美】的命途虽仍存在,却再难复现当年的荣光。”
“而另一种假说的出现,契机则是【智识】的博识尊诞生。与那些尚未‘开辟命途’便已强大无比的星神不同,博识尊的出身在祂们之中堪称一朵奇葩。”
“祂的原身不过是由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学者组装出的一台星体计算机,设计之初甚至称不上是一位机械生命。连作为生物的自主意识,也可能是得益于祂那过分庞大的计算能力在一次意外中的突兀觉醒。如此生物,说祂拥有开辟出命途的伟力,实在难以服众。”
“而在龙死后,【不朽】的命途产生分裂,名为【繁育】的命途由此诞生。不知为何将鞘翅目的最后一员——塔伊兹育罗斯升格成为星神。”
“纷纷扰扰的争辩于此才得以终结,我们最终才能够明晰,并非是星神的伟力开辟了命途,而是命途的强大造就了星神的崇高。”
黑塔的思维不受控制的碰撞出灵感的火苗,一些原本被她遗弃在脑后的线索在这扇奇特大门的刻意牵引下逐步推导,门户上若隐若现的金色铭文也变得越发清晰。
随着最后的结论在她脑中被一锤定音,这扇奇特的门户上终于除去了它表面的“雾瘴”展示出了原本的真容:
不知多少丈高的大门雕梁画栋,山川草木、虫鱼鸟兽、世间生灵被统合成一幅和谐的图腾刻画其上,极尽气派。
黑塔对这扇门户不可谓不熟悉,她曾不止一次被邀请来此,为了她向烛墨学派的编辑承诺的稿子、稿子以及稿子。
没错,此刻被复现在她眼前的正是博识学会的大门。学会的大门打开,露出门后的混沌一片,黑塔并没有着急进去,而是冷眼环顾四周。
果不其然,周遭的景物同样在发生变化,博识学会周边的景物逐渐被复现出。黑塔微微侧身,给她身后一位面目慈祥的老者让出了一条通道。
那位老人回过头来冲她笑了笑,旋即拉着一位脏兮兮的少年走进学会的殿堂。黑塔眉头轻皱,她见过那个老人。
就在几年前,他本人的葬礼上。那张黑白色的遗照下镌刻着对方的姓名——斯夫·维尔特。
“真理连接,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留下的传承。”望着门户上仍在流转的金色铭文,黑塔低语道。
在遥远的过去,知识的传播还只能通过名为教师的古老职业言传身教。而随着【智识】的发展,一种名为[真理连接]的知识传承机制便被研发诞生。
正常的辅助学习工具,都离不开外部的诱导:提问、提示、诱导、教导……而[真理连接]的特殊之处便在于它只会激发人们的思考,所有的信息都源于他们已经掌握的情报,让任何人都能硬生生靠自己推理出[真理连接]所指向的真理。
举个例子,假如有一条阐述[黑塔序列]的真理连接,哪怕只是拿给三月七看,她也能通过已有的知识不断向上推演直到推导出[黑塔序列]。
因为是自己推演出的答案,所以人们对这些知识的接受程度远比从前人教学所得的接受程度高。
当然这种东西也有局限,比如要是看见[真理连接]的是星,凭她目前那灾难性的知识储备,恐怕还真不一定能推演出最后的结果。
除此之外,[真理连接]阐述的并不一定是真正的真理,而是制造者的真理。那么即便制造者给出了一条名为[水有剧毒]的真理,其它人推导出的也只会是这个离谱的结果。
而对[真理连接]最大的限制,便是那恐怖的制造难度。即便是黑塔想要制造出一道也要耗费大量的心力,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可不会去做。
将纷扰的思绪收回,黑塔迈步走入博识学会的门户,场景顷刻间再度变换,周围再度变得混沌一片,又是一扇灰蒙蒙的奇特大门出现在黑塔的眼前,若隐若现的金色铭文在其上方流转。
“星神开辟了命途,还是命途造就了星神,这是一个问题。”
黑塔抬头仰望,明明是与先前相同的问题,脑海中的灵感却碰撞出了截然不同的花火。借由她知道的信息,再现从前索德的推演结果。
“星神的诞生伴随着命途的开辟,而星神的陨落却不会造成命途的闭合,命途的强大似乎取决于践行这条命途理念的同行者的数量。”
“琥珀历990纪前,【开拓】的星轨将还处于原始的一颗颗星球相连,于是人们纷纷踏上了那辆开拓星海的列车。一时之间,无名客规模空前,宇宙开启了第一次繁荣时期。”
“第一次繁荣时期,尽管没有任何相关记载,但【开拓】似乎是那个时代公认的最强命途。平均每十位命途行者就有九位踏上了这条命途。这与如今萧条景象可谓大相径庭。”
“每次出现新的命途,都会有一位新的星神诞生。然而在一位星神死后,对应的命途却并没有造就出下一位星神,而是随着对应自身的命途行者的减少不断衰落。”
“命途选择星神的条件是什么?若是克里珀与奥博洛斯尚且可以归功于自身的强大,那么博识尊、塔伊兹育罗斯乃至纳努克又为何能够成为星神?”
“在纳努克之前,无论是掀起了机械叛乱的[帝皇]还是虫灾席卷了宇宙【繁育】,给宇宙带来的毁灭都远非彼时尚未成为星神的纳努克能够比拟。甚至对方的家乡也是这两场宇宙级灾难的受害者之一。”
“命途行者的力量来源于灵魂与命途的共鸣,那么星神的力量是否也源于此?”
……
随着思考的不断迭进,灰蒙蒙的大门再度开始明晰,直到最后一缕灰雾散尽,黑塔的脑中,她那略显清冷的声音也终于得出了最后的结论。
“是星神开辟了命途!”
“在命途‘出现’之前,所对应的概念便早已出现。例如在【毁灭】命途被纳努克开辟之前,早已有了‘毁灭’的概念。”
“也许在命途出现之前,它们也只是宇宙中的一个概念。直到有一天,一个意志足够炽热的灵魂与蒙昧中的概念产生共鸣。届时它们将会由无形的概念化作有形的命途。成为命途后的它们才有足够的能量回应宇宙中其它意志能与它们发生重合的灵魂。”
“而作为回报,那个‘唤醒’了命途的强大灵魂将会在最大程度上拥有这条命途的力量,强大能量甚至让他们的生命层次发生了跃迁,成为了所谓的——星神。”
“有趣的想法。”黑塔抬起双手,轻轻为这位年轻学者的奇思妙想鼓掌,大胆的假设在追寻真理的道路上不可或缺,尽管他的想法似乎有些过于大胆。
维尔特研究中心的门外,和蔼的老者缓步走入其中,他的身后又长高了些许的少年身形挺拔,被老人一番打扮后倒也显得衣冠楚楚。
黑塔则是跟在这对师徒的身后,一同迈步走了进去。
天选地转中,又是熟悉的灰雾大门,又是周围一片混沌的场景,若隐若现的金色铭文之上依旧是那个熟悉的问题。
“星神开辟了命途,还是命途造就了星神,这是一个问题。”
黑塔眉梢轻挑,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平心而论,先前索德对这个问题的两次感悟也许并不正确,但至少足够有趣。探索真理的路上,谁又能保证自己绝对正确?不知道这次,那小子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惊喜。
“已知,命途是宇宙中对应概念的化身,每当灵魂的意愿足够强大,甚至能与其发生共鸣时,便会化无形为有形的具现,成为能为行者提供力量的命途。”
“但事情是不是还有另一种可能?不是星神的意志与命途共鸣,而是命途主动与契合的灵魂共鸣。”
“[守恒学说]认为命途的强大由两部分组成,对应概念的广泛,命途行者的量级。将宇宙看做一片海洋,命途则是一条条支流。前者是支流的河床,决定命途的上限,后者便是河床中的水流,决定了实际容量。然而【贪饕】无论是范围还是同行者数量显然都不合格,却无人怀疑祂的强大。”
“命途的强大,究竟由什么决定,星神,命途行者,还是宇宙本身?”
“最新诞生的命途【毁灭】是目前已知所有命途中攻击性最为明确的命途,而在它出现前,宇宙间攻击性最强,四处引发战斗的命途名为【巡猎】。”
“从字面意义上而言【毁灭】与【终末】的概念极为接近,然而命途的出现却能证明二者的不同。”
“外界传言,宇宙中突兀出现的星核是反物质军团有意投放的结果。然而与其说是投放,他们更像是在追逐星核。有趣的是星核的名字也极为耐人寻味——万界之癌。”
“约莫十个琥珀纪前,最后一位星神【毁灭】诞生。约莫十个琥珀纪前,被称作万界之癌的星核出现。约莫十个琥珀纪前,一位名叫康瑟尔·维尔特的学者提出了一个可笑的假说,证明它有一个近乎不可能的先决条件:宇宙的扩张到达尽头。”
……
随着思绪的不断加快,越来越多,越来越嘈杂的念头不断浮现。甚至以黑塔的大脑一时也不能将这些推导尽数消化,干脆席地而坐用手指在空中写写画画。
“没错,顺着你的思路,只有这个可能。”她看着逐渐清晰的门户,眼中的神色复杂至极。似是赞叹,似是同情,又似乎在渴求着什么。“真没想到在你的眼中,宇宙居然是这副模样。”
随着丰润的唇瓣轻轻开合,黑塔清冷的声音在这片奇诡的世界中响起:
“假设,将黄昏战争后的宇宙看作是一位不断成长的巨人,那么命途将会是祂意志的体现与化身。而祂的存在本身便象征了不朽,代表了纯美。”
“不断扩大的边界带来了未知与神秘,于是需要有人承袭开拓的意愿,探索宇宙间的纯美。随着人们探索范围增大,便需要确立完善的秩序,以保证生物间的均衡与同谐。”
“生命的美好是丰饶的活跃,事象的演变是记忆的变迁。欢愉是祂的喜悦,虚无是祂的终点。存护是祂对体内生灵的光明,贪饕便是祂心中的阴暗面。”
“如果命途是由名为‘宇宙’的巨人的意志所演化,那么作为命途的代行者,星神便是宣读宇宙意志的代言人。”
“当开拓死亡,是否说明宇宙的扩张不再。纯美陨落,是否说明了星海的瑰丽不存。当希佩吞并了太一,原有的秩序又是否会轰然倒塌,当象征着不朽的龙陨落,又是否是因为宇宙本身已经开始腐朽!”
一扇平平无奇的卧室房门缓缓拉开,一览无余的向黑塔展示了其内部的景象。
身形挺拔的学者背对黑塔,正坐在椅子上抓着一只造型古朴的羽毛笔伏案疾书。一边写着,青年一边还在低声复述着自己的惊人“妄想”,不疾不徐的声音传到黑塔的耳边却格外清晰。
“巡猎追杀丰饶夺回了宇宙赐予体内生灵的生机活力,毁灭的降临更是将一切有形之物重归混沌。”
“当巨人的成长抵达了尽头,当往日的纯美不复存在,当伟岸的身躯开始腐朽,当昔日的秩序轰然倒塌,当巡猎降世斩灭丰饶生机,当末王诞生奏响终末的号角,当名为万界之癌的物体在宇宙中横行,当毁灭的概念开始与众生共鸣……这一切的一切都无不在告诉我:”
“宇宙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造型古旧的羽毛笔被扔在地上,摔成碎片消失不见。姿态癫狂的青年学者将最后几页记录下的妄语粗暴扯下,撕成了碎片。
笔记本被重重的合上,扔到了一旁。直到此时,他好像才意识身后客人的来访。
“让您见笑了女士,在推导出这条猜想时他有些失态。”他站起身,向黑塔歉然一笑。“另外根据管家的留言,您似乎并不是我所等待的那位客人。”
黑塔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目光不解的看着被他撕成碎片的稿纸,开口问道:“很有趣的想法,为什么要撕掉呢?索德。”
灰发金眸的青年一怔,旋即脸上露出一个弧度完美的微笑。“感谢您的认可,女士。”
“不过很抱歉我无法解答您的疑惑。”在黑塔惊疑不定的眼神中,知识之妖躬身行礼。“在您问出下一个问题之前,还请容许在下先进行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是奥德修斯。您可以称我为——[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