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都里突然多了一户大户人家,但因为政局不稳,人心惶惶,所以并没有多少人在意这户人家,他们只知道那户的夫人刚到梁都就亲自到牙行里买了一批下仆,听说那夫人的行事作风极近嚣张,极其霸道,是个泼辣的。
而泼辣的越夫人虞清漪才在梁都住了三日就接待了一位贵客。
“民妇见过大理寺卿大人,不知大人驾临寒舍,所为何事?”
见虞清漪不慌不乱,不怯场也不惶恐,不知是因为见惯了大场面所以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还是因为常跟权臣富商打交道所以并不把区区大理寺卿放在眼里,总之南梁的大理寺卿立刻就高看了虞清漪几分,态度越发谦和。
“本官唐突打扰,望夫人见谅。”
“大人哪里的话,”伸手示意大理寺卿落座,虞清漪保持着高傲冷艳的表情,语调慵懒地说道,“大人日理万机,若不是有重要的事,怎么会亲自跑到民妇这样的平民百姓家里来?”
大理寺卿落座,客气地说道:“多谢夫人体谅,本官今日来,的确是有要事。”
“大人请说。”虞清漪看着大理寺卿,但神情中既没有好奇,也没有兴致,就好像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只是客套,大理寺卿给不给她答案都无关紧要,她不在乎。
大理寺卿的眼神微微一闪:“但是在说正事之前,本官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不知夫人可愿为本官解惑?”
“大人请问。”虞清漪还是那副礼貌但不感兴趣的表情。
之所以是大理寺卿来找虞清漪,就是因为大理寺卿擅长审问断案,能通过一个人表情上的细微变化分析出对方心中所想。
但从见面开始,虞清漪的表情就没什么变化,连眼神都是一成不变的,这让大理寺卿有些乱了阵脚。
看不出虞清漪耐心所想,大理寺卿索性就直接问了:“南梁如今的局势一日比一日紧张,皇子之间的斗争越来越激烈,大皇子跟二皇子甚至已经兵戎相见,夫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落户梁都?难道就不怕成为池鱼?”
随着大皇子和二皇子麾下军队交战次数的增加,这些事已经不是秘密了。
虞清漪眉眼微低,缓缓说道:“梁都可是有真龙守护的地方,外面都乱成那个样子了,梁都里不依旧是风平浪静、歌舞升平的吗?”
大理寺卿试探着威胁道:“夫人可知道要维持住梁都的风平浪静有多不容易?若是不能确认夫人于梁都无害,那本官恐怕不能让夫人留在梁都。”
虞清漪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大人今日是来盘查民妇的底细的啊。”
懒洋洋地勾起嘴角,虞清漪拖沓着声音说道:“那民妇可不敢不说实话了。常言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连大皇子和二皇子都特地避开了梁都,将战场选在了其他地方,民妇想躲过这一场人祸,不来梁都还能去哪儿?”
大理寺卿觉得这话颇有道理,却又惊讶于这话竟然是出自一个女人之口。
“夫人的见解倒是独到……对了,怎的不见越家主?”因为虞清漪这一次对外以“越夫人”自称,所以旁人就将“越”当做是她夫家的姓氏。
虞清漪的眼神微微一暗,眉眼微垂:“这个家就民妇一位主子。”
大理寺卿愣了愣,略略有些尴尬:“失礼了。”
原来是个寡妇。
“无妨,”虞清漪无声一笑,“许久之前的事了。”
她可什么都没说。
大理寺卿干咳一声驱散自己的尴尬,然后硬生生地转移了话题:“本官今日来,是有要事要与夫人商议。”
虞清漪抬眼看向大理寺卿:“大人请说。”
大理寺卿道:“如今的局势夫人看得清楚,但个中内情夫人恐怕并不清楚。”
“哦?”虞清漪眉梢微动,“是什么样的内情?当然,若大人不方便说,便当民妇没有问过。”
大理寺卿笑道:“本官既然来了,就没有什么话是不能对夫人说的。”
脸上的笑意微敛,大理寺卿叹道:“其实最开始,陛下和大皇子只是想缉拿叛贼,却没料到那叛贼狡猾,逃脱之后竟潜伏在暗处搅弄风云,也不知道他使了怎样的手段,竟蒙骗了几位皇子,使得南梁陷入如此危局。”
姬元蹲在屋顶上,听到这话时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大理寺卿继续说道:“陛下怒火攻心,一病不起,大皇子临危受命,原本应该坐镇梁都,主持朝政,但四皇子突然叛变,二皇子步步紧逼,大皇子没有办法,只能亲自挂帅,出兵迎战。”
话说到这里,大理寺卿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看起来只是想饮茶润喉,实际上却是在观察虞清漪的表情。
但虞清漪一脸疏冷,那表情跟方才一模一样,一丝变化都没有。
大理寺卿心中一紧,暗道这次怕是遇上对手了。
得不到虞清漪的回应,大理寺卿只能硬着头皮把话说下去,不然若就此退却,那他这一趟就真的白来了。
“但夫人应该知道,兴兵动武耗资巨大,不仅是要消耗人力物力,还有……财力。”
听到这里,虞清漪总算明白大理寺卿此行的目的了,这人是来跟她要钱的。
虞清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不冷不热地说道:“人和物都是需要钱的,以往南梁与敌国开战都要斟酌再三,如今打仗却如儿戏一般,最终受苦的唯有百姓罢了。”
“夫人所言极是!”大理寺卿顺势称赞虞清漪一句,然后继续说道,“大皇子的想法与夫人不谋而合,因此未敢动用国库里的一分一文,到目前为止所有的花销都是大皇子自掏腰包,可……”
大理寺卿叹息一声:“可仅凭一人之力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虞清漪不言不语,只安安静静地喝茶。
自掏腰包?她会信吗?
虞清漪不说话,大理寺卿就很难继续说下去,不由想起以前曾听户部的人抱怨商人吝啬难缠,且越是富有的商人就越是难缠,再看身侧的虞清漪,大理寺卿终于体会到了户部的艰难。
咬咬牙,大理寺卿继续说道:“本官敬佩大皇子的仁心仁德,便想帮大皇子做些什么,只可惜如今局势危急,梁都里有头有脸的人逃的逃、散的散,本官又不能擅离职守离开梁都,因此内心焦灼,幸而夫人来了,本官便厚颜登门,请夫人慷慨解囊,助大皇子一臂之力!”
说罢,大理寺卿站起身来,给虞清漪作了个长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