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漪回到韩府时,韩家上下都已经变了样儿,她走时这里还温馨暖人,其乐融融,她回来时这里就已经遍地狼藉,慌乱寂寥。
“表妹!”远远地瞧见虞清漪,韩瑾就把虞清漪给喊住了,然后匆匆忙忙地跑到虞清漪面前,“表妹,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
从韩五爷口中听说楚州可能爆发瘟疫的时候,韩瑾整个人都吓傻了,听说虞清漪不跟他们一起离开的时候韩瑾的第一反应就是虞清漪疯了。
难得韩瑾在这个时候还记得问她一句,虞清漪眉眼含笑,柔声道:“我还有事要做,表哥你们先走吧,姨母和小表妹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路上可千万要仔细照看着。”
“你就不用担心我娘了,我爹请了五个大夫随行,保准能让她们母女二人平安无事地抵达剑南,倒是你……就非得留下来吗?”
韩瑾想不通还有什么事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虞清漪笑了笑,刚想要回答,段兰身边的那个女婢就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五姑娘,我家夫人说如果您有空,就请您到她那里去坐一坐。”
韩瑾当即就笑了:“我娘一定是想劝你跟我们一起离开,走,咱们一起过去,我刚好也去看看小妮儿。”
妮儿是刚出生的那个小丫头的乳名。
韩瑾这分明就是想去看热闹,虞清漪摇头失笑:“那就走吧。”
虞清漪和韩瑾到段兰的屋里时,韩五爷和韩瑜都在,韩瑜一瞧见虞清漪就咧嘴一笑,一副小人得逞的模样,而韩五爷一脸无奈,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
这样一看虞清漪就知道是韩瑜到段兰面前告她的状了。
“姨母,姨夫。”虞清漪淡定地上前,福身行礼。
刚生产,段兰看起来既憔悴又虚弱,这个时候其实是不应该远行的。
“乖乖,听说你要留在楚州?不跟我们走?”
虞清漪坦然道:“是的姨母,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必须留在这里。”
段兰沉默片刻,又问道:“是值得你用性命冒险的事情?”
虞清漪一愣,仔细思考一阵才回答道:“我也说不准到底值不值得,但我觉得这件事之所以会演变到今天这种地步,有我的责任,我得为自己的疏失负责。”
听到虞清漪这话,段兰并没有如韩五爷他们所预想的那样担忧,也并没有责怪虞清漪,反倒是欣慰一笑。
“不愧是段家的女儿,你外祖父没白疼你!”话锋一转,段兰又道,“不过乖乖,姨母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姨母知道他们男人啊,尤其是那些心怀天下的男人,他们是绝对不会被一个女人左右意志的,但凡是他们想要做的事,不管是他的母亲还是他的妻女都阻止不了,不然你外祖母当年也不会披挂上阵,你惠姨母也不会随着你姨夫从西北搬至西南。所以乖乖,别太看得起自己,你顶多只是他的一阵东风。”
虞清漪垂下眼,静默半晌:“姨母的教诲,清漪铭记于心。”
段兰眸光温柔地看着虞清漪,眼神中有慈爱也有心疼:“乖乖你是个聪明的,虽然姨母宁愿你没有这么聪明,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只是你要清楚地知道什么是你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什么事做过之后是帮了别人的忙,什么事做过之后是给人添乱。”
虞清漪又是一阵沉默,倏地轻笑出声:“姨母,我并没有想要帮助谁,我没有那么善良,我只为我自己,我不管他们最后到底谁输谁赢,利用我的这笔账,我当然要讨回来!”
虞清漪说得坚决,段兰听后却只是叹息一声。
说什么讨回来,若这件事无关于百姓,无关于肃国公府的名望,仅仅是利用了她而已,乖乖会计较吗?
女人若真能做到铁石心肠未必不是件好事,最怕的就是明明心软,却硬是装出冷心冷情的样子,到头来受伤的还是自己。
段兰突然退下自己手腕上的镯子,递到了虞清漪的面前:“乖乖,把它戴上。”
“姨母?”虞清漪没有伸手去接,只是不解地看着段兰。
段兰慈爱地说道:“长者赐,不敢辞。拿着,戴上。”
虞清漪略有些迷茫地左右看了看,见韩五爷他们都只微笑着看着她,虞清漪越发茫然,呆然地从段兰手上接过手镯,又在段兰的目光逼视下把镯子套在了手腕上。
段兰满意地点点头:“且记着,你身上的狼头佩和白骨鞭代表的是你的责任,遵守家训是你的责任,维护肃国公府的名誉也是你的责任,但这玉镯代表的是血脉亲情,不论何时,不论何地,不论遇见什么事,你的安危对肃国公府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比任何事都重要。”
段兰所说的事情,虞清漪是知道的,她分明是知道的,却还是觉得心中酸涩,想哭。
“姨母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虞清漪这样说,段兰反倒不放心了。
虞清漪在肃国公府里是最受宠的,很会撒娇,连磕一下、碰一下都要向长辈撒娇讨安慰,让所有人都看到她的委屈。
可在相府住了这么多年之后,虞清漪变成了一个不会向人示弱的人,她把自卑、脆弱、不安和痛苦全都藏在了心里,只有她自己知道,而表露在外的就只有镇定、从容和自信。
可这样的人外强中干,你以为她完好无损,实际上却早已经千疮百孔。
段兰的眼眶一热,赶忙低下头藏起自己发红的眼眶。
都怪虞亮那厮,怎么就把他们家乖乖给养成这样了?
稳定了一下情绪,段兰抬起头又看向虞清漪,眼中还泛着盈润的水光,但却已经挂上了慈爱的笑容。
“乖乖,你先坐,接下来姨母说的话你要记清楚了。”
虞清漪不知道段兰又要做什么,只是听话地在床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
“请姨母指教。”
段兰理了理思绪,柔声道:“你记着,永乐小巷里有一间茶馆,没有牌匾,门口只挂了一个‘钱’字幅,你进去点一壶‘百味茶’就会有专门的伙计来接待你,只要你有钱,没有什么消息是他们那里问不到的。
楚州东南平舆街上有一户陈姓人家,他家的男人是先帝暗卫营里的,先帝驾崩时他年纪还小,就趁着新旧交替之际向陛下讨了个恩典,脱离暗卫营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但他以前的人脉还在,咱们肃国公府对他有恩,只要瞧见肃国公府的狼头佩,他就会帮你。
还有……“
段兰滔滔不绝地说着这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不仅仅是虞清漪,连韩五爷都傻眼了。
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这个一直宛如少女一般天真爱撒娇的妻子竟然有这等本事……
不过都是段家的女儿,会有这样的能耐倒也不奇怪。
韩五爷看着段兰的目光越发神情,一副自己捡到宝的得意模样,让段兰忍不住抽空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