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夫人本不打算理会虞清漪,奈何虞清漪一登上马车就开始跟丞相夫人搭话,丞相夫人不想在自己的女儿面前失礼于人,只好你一言我一语地跟虞清漪聊了起来。
“细算起来,我好像很久没见过夫人了,我最后一次去给夫人请安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来着?”虞清漪笑靥如花地看着丞相夫人。
丞相夫人的眼神微沉:“不记得了。”
“是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吧?我记得那会儿正是数九寒冬,我起了个大早,自己亲手做了些酸枣糕,然后揣着热乎的酸枣糕冒着雪去给夫人请安,可夫人那儿的姑姑说您刚起,让我等等,结果我就站在雪地里等了一个时辰,险些被大雪埋成了雪人。”
虞清漪记得她当时就站在丞相夫人的屋外,透过窗户微微开启的缝隙,就看到了坐在屋里穿戴整齐的丞相夫人。
“可那位姑姑又来与我说夫人您染了风寒,不便见客,让我回去。我把已经凉了的酸枣糕交给那位姑姑,然后就迈着冻僵的双腿踩着没膝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漪莲雅居,然后大病一场,生生烧了三个日夜。”
后来虞清漪听府里的下人们议论,说那日早膳之后,丞相夫人便与前来做客的几位官夫人在花园里赏梅,生龙活虎的模样全然不见半分病态。
“夫人,咱们相府花园里的梅花好看吗?夫人在赏梅的时候有没有听下人提起过我在漪莲雅居里高烧不起?”
一直深埋起来的残忍和冷酷就这样被虞清漪大咧咧地暴露在阳光之下,丞相夫人脸色铁青。
虞清漪轻笑一声,直视着丞相夫人铁青的脸色,声音绵软道:“夫人大概是没听说过吧,不然怎么可能连个大夫都不给我请?亏得我命硬,才没给烧成个傻子。”
丞相夫人闭了闭眼,声音僵硬地说道:“那些事本夫人没听说过。”
虞清漪挑眉:“照夫人这样说,那些事都是府里的下人自作主张?那可不得了呀!高门大户里的下人怎么能越过主子擅自做主呢?”
“这也怪不着夫人,夫人出身寒门,大概没跟家里的长辈学过什么御下之术,后来夫人嫁给了相爷,更是没什么机会御下,也就最近这八九年,相爷的官途越走越顺,相府里的下人才渐渐多了起来。”
“八九年”这个时间段像一根刺一样扎进丞相夫人的心里,让丞相夫人恨得咬紧了牙关。
虞清漪脸上的笑容却是越发明媚:“不过如今相爷身居高位,相府里可不能再这么没有规矩,可要我给外祖家书信一封,让外祖母挑选一些经验丰富的嬷嬷来帮夫人管理家宅?”
虞清漪的话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扎进丞相夫人的心里,把丞相夫人给气得连声音都颤抖了:“不需要,相府里的事情,本夫人应付得来。”
“那就好,”虞清漪的身体惬意地靠在了后面,俨然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清湄姐姐说我们到底还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就该互相照拂,夫人若当真力有未逮,可千万别跟我客气,古语虽有言说英雄不问出处,可出身到底还是影响了一个人的眼界,眼界窄了,再强的能力都没有用武之地。”
丞相夫人忍无可忍:“停车!”
“千万别!”虞清漪笑着地拦住丞相夫人,“现在咱们前边儿有陛下的御驾,后边儿有文武百官的车驾,相府的车一停,必受人瞩目,夫人也不想节外生枝吧?”
丞相夫人好险没给气死。
然而下一瞬,虞清漪就突然闯出马车,身姿翩然地落在路边的树荫下,那一袭美艳而华贵的紫格外引人注目。
“清漪?你怎么在夫人的马车里?”骑着马的虞相赶紧勒马停在路边,惊讶地看着从马车里飞身出来的虞清漪。
回京的大队伍仍在缓缓前行,相府的小队伍已经从虞清漪面前走过,后边跟着的是户部尚书府的小队伍。
虞清漪一脸遗憾地说道:“清湄姐姐邀我同车,说要与我冰释前嫌,和睦相处,但夫人好像并不是这么想的。”
虞清漪的声音不高不低,路过的人若是有心还是能听得清楚的。
虞相的脸色大变,阴沉沉地瞪着虞清漪:“你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虞清漪无辜地歪了歪头,然后一脸委屈,“相爷觉得是我故意讨人嫌了?可我有什么理由这样做?我不过就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难道是嫌日子过得太痛快了所以非要去讨当家主母的嫌吗?”
“你!”虞相往身后看了一眼,果然就看到从后边路过的人全都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你骑马随行!”
“别了,”虞清漪冷冷一笑,“相府的马车我不配坐,相府的马我自然也不配骑,我回赤枫山庄,与相爷您,不同路!”
说罢,虞清漪就打了声响亮的口哨,一匹骏马奔驰而来,乖巧地在虞清漪身后停下,虞清漪一把抓住缰绳就跃身上马,片刻不留地策马离去,只留一个引人遐想的背影。
虞相气得脸色铁青,打马追上相府的小队伍之后就弃马钻进了马车。
“清湄,你出去骑马。”
见虞相脸色铁青,虞清湄不敢反抗,乖巧地出了马车,骑上了虞相的马。
虞清湄一走,虞相就恼怒地冲丞相夫人低吼:“你究竟是在做什么?!”
丞相夫人原本就被虞清漪气了个不轻,现在又被虞相不问缘由地吼了,积压在心里的委屈瞬间爆发:“我做什么了?你那个女儿厉害得很,我能对她做什么?!”
“你现在没做,早些年难道也没做过?你若当真什么都没做,她怎么会想要报复你?!”虞相气得面目狰狞。
丞相夫人眼眶一红,咬着嘴唇不说话。
“我早就与你说过让你别招惹她,就算你不能善待她,也千万不要苛待她,不然等她想要报复的时候,便是我也无可奈何!”他就是依靠着肃国公府才坐到了丞相的位置,事到如今还怎么跟肃国公府作对?
“你说我苛待她,那你呢?你就善待她了?凭什么都成我的错了?”丞相夫人到底还是没忍住眼泪。
虞相烦闷道:“我没善待她,但是也没苛待她!再者说了,我会对她视而不见,还不都是因为怕你伤心?我给她一块糖吃你都要躲起来偷偷哭,你让我怎么办?!”
丞相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一个出身寒门的,就不该嫁给你拖累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