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睿骞的报复来得很快。
几人刚游完湖回去,分道扬镳的路上,谢以渊就遭到了打劫。
在皇城脚下被打劫,实属罕见。
这劫匪还各个武艺高强,听到对方说到自己是谢将军府的人时,根本没有停住的打算,剑气直直地朝着马匹上的谢以渊而去。
宫中得到消息的时候,姝予已经坐在殿中,太子姜晟训练出来的男宠们被她扔到了偏殿,自己则被青栀伺候着,将多汁的果肉递到自己唇边。
没错,从船上下来,太子哥哥就把这些人给送回到了她殿中,美其名曰更好的照顾她。
姝予谢过,笑纳,只要她不在意,恶心的就是别人。
她还记得谢以渊当时的脸色,如遭雷劈,估计以为她必然会拒绝了。
而姬睿骞的脸色更阴沉了——她还真是对谢以渊念念不忘,连长得像的都不放过。
殿中,青栀虽然觉得公主这感情断得太决绝,但是,看着公主斩断对谢小将军的情丝,她又觉得痛快。
谢以渊和那楚灵儿你侬我侬的时候,压根没有顾及公主。
要不是太子殿下和公主没有经过通报就进了谢府,撞见两人,还不知道这两人要蒙骗公主到什么时候。
如今,楚灵儿被太子殿下关进刑部大狱,谢以渊也被退了婚,如此正好。
“谢以渊怎么样了?”
“没有大碍,身上被划伤了几处。”
你看,人家仙人下凡,就是自带光环的。
姬睿骞带来的人,肯定不是酒囊饭袋,就这样围剿诛杀谢以渊,连他的要害都没伤到,依旧被人给跑了。
不过他现在身边没了楚灵儿,这些伤就是扎扎实实的伤了,也得痛他几日。
那这养伤的几日,她倒是可以得个清净。
在这之后,虽然谢以渊没有在她眼前晃悠,但是写着谢府日常的纸片准时递到姜姝予的桌案上。
“这谢小将军就像今年突然犯了太岁一样,什么不好的事,都发生在他身上。”紫鸢在旁感慨,因着看到的那些纸片。
“在皇城脚下遭遇打劫就已经够奇葩了,堂堂谢府小将军,那可是世代为将的谢家啊,谢谢老将军当年如何英雄气概,到了谢小将军这一代,竟然连区区劫匪都打不过,身上被划伤了好几道,要不是被路过的行人发现,劫匪们一哄而散,谢小将军恐怕命都悬了。”
青栀也附和道:“还好公主你有先见之明,发现谢小将军并非良配,与他解除了婚约,没想到他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姝予忍俊不禁。
姬睿骞派出去的杀手可不是什么普通劫匪,谢以渊能虎口逃生,绝非侥幸。估计那什么恰巧路过的行人就是魏仲越余孽乔装打扮,眼看谢以渊不敌,无奈乔装现身,驱赶杀手。
要不,哪个平头百姓胆子这么大,看见手握大刀,杀气腾腾的劫匪还能不顾性命冲上前参一脚?他们又不是嫌命长,哪有这么多见义勇为。
这叫什么?假行人驱赶假劫匪,什么都是假的。
皇城脚下出现劫匪,这事事关重大,尤其还是在宸国太子出使苍国之时,这不让外人看了笑话么?
至于为什么没有猜是宸国人动的手,人家实在没必要对谢以渊动手,就算恨,也是恨大败宸国的劲敌秦肃,可秦肃什么事都没有啊。
还有就是,上次太子和公主去城郊踏青,也是青天白日,窜出来了一行蒙面刺客。
什么时候,京城周围的守卫这么松懈,治安这么差了?
她那父皇大怒,巡捕营的人都出动了,抓捕劫匪。
可那群劫匪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连那几个好心行人也遍寻不到踪迹,这行凶者和证人一下子都没了。
巡捕营在城内城外翻找了数日,消息全无,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谢府大概是最近走霉运,年前谢常青战死,谢以渊遇险险些回不来;如今,在皇城脚下遭遇什么劫匪,又挂了彩,在家休养。
回到谢府的谢以渊也不顺遂。
一计不成,姬睿骞的第二个杀招又用上,直接让人在谢以渊的饭菜中下毒。
但是,他估计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将军府,一个不中用的小将军,用膳前竟然还有人试菜!
所以,当天晚上,谢府后门偷偷摸摸地抬出了一具尸体——老管家谢昌的。
姝予一听就乐了,姬睿骞真是个妙人,心眼极小,行动力又超强。
至于谢昌此人,她原本并没多在意。
前一世,有些印象,谢昌经常默默站在谢以渊身后,一副忠实老仆的形象识人,后来,谢以渊登基后,敕封有功之臣时,就有他,官职还不低。
一直弯着腰,从不抬头的人终于抬起了头,意气风发的模样,她才意识到原来这人并不只是一个管家这么简单。
这一世,没想到死得这般快。
姬睿骞的效率果然高,谢以渊是仙人渡劫,不容易死,但他身边的人可不是,所以,只能成了替他挡灾的工具人。
“谢府遭人投毒,老管家谢昌被毒死,这么严重的事,谢小将军怎么不下令彻查?反而将尸体偷偷运出去掩埋?”紫鸢不解道,“还有,劫匪那事也蹊跷得很,什么劫匪青天白日就敢在皇城下下手?”
紫鸢说罢,青栀直接上前捂了她的嘴。
姝予知道青栀是想到上次她派人刺杀谢以渊的事了,可不就是青天白日,西郊外就下手的么?
府里都被下毒了,而且目标是他,他为什么不下令彻查呢?
因为谢以渊不敢啊,他有其他身份!
这个身份可不得了,要掉脑袋,诛九族的那种。
谢府死了个老管家,还是替主子试菜时被毒死的,这事要是传出去,必然会引来京都府衙的注意,京都府衙一旦介入其中,就不是他谢以渊说了算的。
谁知道京都府衙会不会查出些什么了不得的事来?
谢以渊不敢冒险。
所以,他宁愿将尸体偷偷运送出去埋了,再替失踪的谢昌找个借口,关上门,调用手上的人,去彻查此事,查清究竟是谁一而再的想要谋害他,又是何缘故。
——这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公主,这次可不是我们的人,而且公主您也不会对谢小将军下死手的。”青栀说这话的时候,异常笃定。
以前的姜姝予确实不会,如今的,只能说一句,别跟厉鬼讲情谊。
两小姑娘还在单纯地以为,当初她派隐卫在西郊城外偷袭谢以渊的事,只不过是想教训下他罢了,她是舍不得对谢以渊下死手的。
事实上,谢以渊的确没事,没两天又生龙活虎地上朝了。
所以,青栀和紫鸢认为公主退婚,是恼了谢小将军朝三暮四,得陇望蜀,但是,若说真要杀了谢小将军,那是不可能的。
公主最是心善,虽然习武,从未伤过人性命。
公主和谢小将军又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在,退婚前,公主心里只有谢小将军一人,就算公主恼了谢小将军,也不会想杀了他的。
大概,大概就是派人揍他一顿出出气。
姝予命人查过谢府上下的老人,尤其是进府二十多年的,谢昌是在谢以渊出生后不久自愿卖身到谢府为奴的。
在这之前,谢昌原叫陆昌,是江南府哪个大户人家的管家,只是,那户人家被儿子败光了家底,也用不起这么多下人,便将府里的人都遣散了。
恰逢陆昌老母病重,没钱治病,听闻谢府要买人,便将自己卖进了谢府。
之后,就是在谢府兢兢业业的二十几年,从普通小厮,做到了谢府的管家,还得到谢常青赐姓谢,改名谢昌。
姝予基本可以确定,老管家谢昌是魏仲越的余部,而且还是极为重要的人物,毕竟他陪着谢以渊长大,和谢以渊朝夕相伴。
谢以渊的身份来历,他是再清楚不过的,并且深得谢以渊信任,要不然也不会在前世谢以渊登基之时,奖赏了他金银珠宝,并赐以高官。
如今,谢以渊的左膀右臂死了,必然是处处掣肘。
姝予感受着围绕在父皇和太子哥哥身边,那看不见摸不着的龙气日益浓郁。
走到这一步,谢以渊短时间内想要造反成功是不可能的了。
现在,谢以渊估计还没联想到这些都是姬睿骞下的手,谁想到仅见过一两次面的人,就能发了疯地想要你命?
所以,姝予好心,打算帮帮他,让他少走些弯路。
于是,不过几天,谢以渊就听到手下来报,他们查出些细微的线索了。
虽然线索很少,很细碎,但是,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闭合的线索链,矛头指向一人——宸国太子姬睿骞。
动机也很简单,姬睿骞想要求娶苍国的宁德公主,而公主已经严词拒绝,公主心有所属,至于这个属意谁,手下没有明说,但是,全苍国的百姓都知道,公主心悦谢小将军。
曾为了谢小将军不顾安危,千里迢迢奔赴战场。
当然,虽然最后,在谢小将军和宛郡城全城百姓的性命之间,公主顾全大局,选择了后者,但那也不能说明公主就不爱谢小将军,只能说明这位公主心中有大义,在国家和爱人之间选择了国家,就连谢以渊的手下都是这么认为的。
虽然公主和小主子退婚了,但是,谁知道是不是一时闹脾气呢?
皇家的公主总归有些脾气的,任谁看到自己心上人和别的女子卿卿我我都会不开心吧,更何况还将人偷偷带回了将军府。
手下们都觉得,以小主子的能力,哄回宁德公主,是早晚的事。
但是,现在突然有人横插一脚,可就说不好了,尤其对方还是一国太子,容貌身份地位都有,样样不缺。
小主子和姬睿骞相比,容貌略胜一筹,但姬睿骞长得也不差,身高还比小主子高。
若是论身份地位,小主子还未造反成功,但姬睿骞是板上钉钉的宸国储君。
可能最有胜算的,拿得出手的就是小主子和宁德公主那十几年一起长大的情分。
但是,如果心爱之人没了呢?
宁德公主还会嫁人么?兴许是会伤心一阵子的,但是,该嫁人还是要嫁人,朝夕相处,是否还记得谢以渊的名字……
手下的人将脑袋埋得更低了。
谢以渊的脸色阴沉,黑的仿佛能滴出墨来。
“你确定是他?”
“属下确定。那宸国太子姬睿骞绝不似外界传闻那般温润无害,心胸宽广,反而是心胸极为狭小之人,而且表面功夫了得。”
手下将查到的内容呈上,“他在宸国皇帝面前表现得克己复礼,生活极为节俭,可背地里最是荒淫奢靡,宸国朝堂之上已经没有真正直言不讳的御史官,但凡是弹劾过他的御史官,总会以这样或是那样的意外出事。”
“他虽然还没有立太子妃,但他殿中的宫女都是他的侍妾,有些还是他游历民间时,见到颜色好的,强行抢来霸占。”
“可以这么说,但凡是跟他不对付的,甚至都不用和他作对,只要是他看不顺眼的,姬睿骞丢下一句话,他的手下就能将人悄无声息地解决。”
这么多的证据,无非在传达一个信息——姬睿骞就是个疯子!人命在他眼中如草芥。
这么一来,谢以渊似乎能理解,为什么他与姬睿骞仅见过两面,也不曾交恶,为何他就要三番两次派人杀他了。
——杀了他谢以渊,姬睿骞就能断了姜姝予的念想,然后再提求娶苍国的宁德公主。
恐怕,他求娶姜姝予的动机也不纯,多数是因为连失三城而迁怒。
那为什么没去找秦肃的麻烦呢?
是了,秦肃如今可是圣上面前的大红人,掌管东南两军,基本都在军营之中练兵,作息不定,姬睿骞想要找到机会偷袭不易,另外,若是秦肃出事,皇帝第一个怀疑的必然是宸国的使臣团!
谁让秦肃是此次大败宸国的大功臣呢。
姬睿骞是小心眼,是阴狠,是视人命如草芥,但是,他不是傻子,知道权衡利弊。
谢以渊想到这,拍桌而起,愤恨道:“真是谁都敢来欺辱我!”
跪着通报的手下很少见到小主子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低垂着脑袋,半天不敢动弹一下。
“来而不往非礼也,那位宸国太子离开之前,我送他一份大礼,希望他那时还有命在。”
突然一个想法冒了出来:宸国和苍国想议和?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