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蚤围着断流城上空跑了一圈,经过东边的城墙时,它停了一会,向祖师塔扬了扬头颅。麒麟的四只蹄子在城墙上方留下一圈铁青色的金属光泽,与它身上的鳞片十分相似。
城墙上和城内的房顶上站着不少观战者,初时都不觉得这光泽有何异处,胆大者甚至跳起来伸手去触碰它,等到跳蚤回到原处,一圈光泽合拢之后,他们同时感受到一股柔和的力量,像是客气而坚定的主人,无论客人的兴致有多高,都要宣布散席,请他们离开了。
绝大部观战者老老实实地离城,在城外寻找合适的高地,也有一些执拗者,比如老撞,对逐客令十分不满,挥着拳头对镇魔钟上方的麒麟叫道:“这不是你的地盘!就算左流英亲自……喂喂!”
那股力量柔和却不可抗拒,老撞和大王虎被推到了城墙边,若不跳出去,就只能摔出去了,“真是霸道。”
老撞带着大王虎纵身一跃,跳到珍奇楼的顶上,城东的观战者大都聚在这里,慕冬儿将楼顶变得更高更大,足以容纳几百名人类与妖族。
“慕烈,怎么不去挑战左流英?”老撞没有嘲讽之意,他对任何有关打架的事都感兴趣。
“等他们打完。”慕烈握着刀,死死盯着镇魔钟的方向,但他只有肉眼,十余里之外的场景看得不是特别清楚,只见镇魔钟上方也站着很多人类与妖族,数量是这边的几倍,麒麟站在最高处,谁也不敢靠近它十步之内,左流英显然还没有现身。
这场斗法比三天前那几场更加惹人注目,东南西北四座营地里挤满了观战者。远一些的山上,还有数量更多的散修、符箓师与妖术师不请自来。大量法术弥漫在空中,没有一道敢靠近断流城十里以内。他们很清楚,不仅即将斗法的两人是世上顶尖的强者。敢挨着城墙设营的人类与妖族也都不好惹。
跳蚤扬起前蹄在镇魔钟上连敲三次,钟声悠扬,远远传播出去,像是在感谢客人们的到来。
城西的夕照湖上,大光明镜也比平时更高,数百名道士绕镜上下排列,像是一圈深蓝色的镜框,秦凌霜本人也没有现身。接到隆隆的钟声之后,镜子里发出同样柔和的嗡嗡声与之迎合。
“真的要打了。”老撞高兴得直搓手,将刚才的小小受辱忘得一干二净,“这可是左流英啊,除了昆沌,天下就属他最厉害了吧?”
四周响起一边不屑地啧啧声。
“干嘛?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慕冬儿,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也别不服气,你的本事还差一点,换成左流英。绝不会上异史君的当。殷不沉,你敢与异史君斗法,我挺佩服你。可是你赢得太凑巧,再来一次你未必赢。你们说说,当今世上,除了昆沌还有谁能比左流英更厉害?”
“对面的秦道士。”殷不沉说,不管心里是否真同意这种说法,大家都点头附和。
“她才修行多久?左流英至少是她的十倍。”老撞坚持己见,“快打吧,左流英,让这帮家伙闭嘴。”
“你这么看好左流英。怎么不去投奔他?站在镇魔钟上面看得更清楚。”慕冬儿不满地说。
“因为慕行秋啊,他虽然不是最厉害。但是打架的风格我喜欢。”老撞回头望了一眼祖师塔,在窗口处只看到杨清音。
“左流英那边只招收厉害角色。还得会至少一种独特法门,你去投奔,他根本就不会要你。”殷不沉一针见血,又引来一片附和。
老撞满脸通红,憋了半天才说:“起码我没动过投奔左流英的心事,他再厉害也只能用来看热闹,不是我老撞的朋友。”
钟声镜鸣持续不断,听久了不免有些枯燥,老撞踮起脚,“怎么回事?还不打,响个没完没了的。”
“人家已经开始斗法了,你看不懂而已。”殷不沉与地猴子们全都背负双手,仰着头,像是在看什么很有趣的东西。
“什么?这就是斗法?”老撞困惑不已,抬手挠挠头,“不像啊,难道他们两个厉害到这种程度,我连看都看不懂?你们呢,看到了什么?”
同伴们全都摇头,跟老撞一样,除了两种声音,没有察觉到任何斗法迹象。
老撞的目光转到飞飞身上,“你是咱们这堆里最厉害的,你要说没看见,殷不沉就是在撒谎。”
飞飞脸色微红,嗯了一声,没有回答,旁边的慕冬儿抢着说:“咱们这堆里最厉害的明明是我,别听殷不沉胡说,斗法根本没开始,左流英和秦凌霜这是在交谈,说什么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战斗。”
“你厉害,但你不是妖,所以不是我们这一堆,是你们那一堆里的。”老撞仍然盯着飞飞。
“我、我也没看到斗法的迹象。”飞飞实话实说。
“哈哈,殷不沉,你果然是撒谎。”老撞笑完又叹了口气,“到底什么时候开打?场地也清了,太阳都升这么高了。”
殷不沉嘿嘿笑了几声,好像众人皆醉唯吾独醒,连慕冬儿也给惹恼了,“没开打就是没开打,你再怎么笑,这也是事实。”慕冬儿顿了顿,转身大声道:“母亲,问问父亲,左流英和秦凌霜开始斗法了吗?”
“他在写符。”杨清音说。
“瞧,父亲连看的兴趣都没有,那就是没有斗法。”慕冬儿觉得这就是最明显的证据了。
殷不沉仍然冷笑,却不说话,仍然背负双手,时不时嗯一声,或者点下头,似乎参与了钟与镜的交谈。
殷不沉三天前刚刚击败异史君,虽说其中有种种机缘巧合,终归算是他的战绩,这么一摆架势,大家更是捉摸不定,不由得信了几分,纷纷施展法术,小心翼翼地前往断流城上空查看情况,结果无一例外都被弹了回来,跳蚤踩出的光泽还在,柔和、坚韧,不可攻破,更不徇私。
老撞和慕冬儿一个高大一个矮小,脾气却是一样的暴躁,同时出手,分别抓住殷不沉的一条胳膊和一条腿,然后同时喝问道:“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我连眼睛都没有,能看见什么?”殷不沉也不反抗,又长长地嗯了一声,“或许这就是你们的问题,太想用眼睛看到,反而失去最重要的感受力。”
“什么意思?”慕冬儿与老撞互视一眼,同时松手,都觉得殷不沉有点神秘。
殷不沉扔掉了水晶眼,新的妖丹眼还没炼出来,在脸上系了一块黑布,将眼睛连同以上的头部全都蒙住,越发显得与众不同,“闭上眼睛。”
老撞和慕冬儿半信半疑,可还是先后闭眼,周围的大多数同伴也跟着闭眼,珍奇楼顶上一片安静,只有钟声镜鸣在耳中回荡。
“怎么样?”殷不沉问。
“声音大了一些。”老撞想了一会补充道:“好像真有点斗法的意思,一会钟声响些,一会镜子的声音大些。”
“这不是斗法。”慕冬儿肯定地说,双眼紧闭,两只耳朵微微颤动,“声音中的法力很弱,而且没有任何攻击性,还不如跳蚤踩出的光强大呢。”
“哈哈。”殷不沉大笑,“谁问你们这个了?我是让你们都体验一下眼前漆黑一片的感受。”
几百双眼睛同时睁开,无数的拳头与法术同时扑向同一个目标。
殷不沉早有准备,原地消失,出现在空中,嘴里仍在大笑,“你们还真是好骗,斗法当然没有开始,秦道士和左流英……”
钟声镜鸣突然消失,断流城一下子静得像是一座无底洞,殷不沉急忙闭嘴,通过地猴子的眼睛到处观望,对视力比从前还要依赖。
“这回真要开打了吧。”老撞望向镇魔钟,“我修行这么久的炼兽之法,一多半原因是为了观看道士的斗法,左流英肯定不会让我失望。”
慕冬儿指着西边,“左流英我不知道,这个人大概要让你失望。”
秦凌霜从大光明镜里飞出来了,径奔城东而来。
“她要干嘛?知道自己打不过左流英,过来找帮手吗?”老撞的问题没有谁能够回答。
杨清音从祖师塔里飞出来,落在珍奇楼上,也很惊讶,自从那个晚上之后,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秦凌霜。
秦凌霜穿过跳蚤踩出的光泽,停在珍奇楼不远处,目光扫过众人,说:“我需要你们当中的几个人。”
“左流英允许你找帮手吗?”老撞问。
秦凌霜笑了一下,“我们两个已经分出胜负,用不着再比了。”
众听者无不大吃一惊,飘在空中的殷不沉懊恼地哎呀一声,他太早承认自己的小把戏,否则的话现在就可以接着冒充唯一看出斗法迹象的强者了。
“哦?”老撞失望至极,“这就分胜负了?真是……谁胜谁负?”
秦凌霜又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而是说:“我需要所有转世的元婴都参加一个月后的仪式,我以自己的魂魄担保,元婴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大部分元婴都已被左流英掳走,只剩少数还散布在各处。
杨清音问:“你要用元婴封闭世界通道?”
“嗯,只是借助他们的力量,不会伤害他们的性命。”
小青桃忍不住问:“这么说左流英手里的元婴都会转到你这边?”
“不,七月初七施法的仍是左流英,他本人还没有赶来,所以我替他向诸位请求元婴的帮助,也愿意替他做担保。”
慕冬儿难以置信地说:“左流英人都没到,你们就已经斗法?而且胜的是你?”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距离真正的强者如此之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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