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市第四人民医院急救病房外，白靳谦坐在长椅上，身上披着一件黑色夹克，他手臂和脸上的伤已经被处理过，但眼神却依然呆滞，身体时不时的打着寒噤。
同样无措的还有卓正熙。
他站在病房门口，眼睛紧盯着里面的情形。
救护车把人送来已经有半个小时了，医生们进进出出的忙着抢救，叶秋颜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不知道伤情有多严重。
俞祈急的来回踱步，见着一个医生就抓着问情况怎么样，但回答都是要等检查结果出来。
终于又过了二十分钟，头部扫描的结果总算出来了。
医生看了看，又跟其他几个医生交代了几句，这才走出来说，“谁是叶秋颜家属？”
卓正熙举手，“我。”
“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丈夫。”
医生看了眼他，感觉有点面熟，“是这样的，病人目前的生命体征还算稳定，身上有两处骨折，一处在左前臂，一处在肋骨，但这两处伤都没有生命危险，麻烦的是脑袋……”
医生把片子给他看，“你看这个位置有很明显的血块，应该是受撞击引起的，而且这部分有重影，病人以前颅脑是否受过伤？”
卓正熙点头，“是，受过伤，她失过忆。”
“原来是这样。”医生点点头，“如果是这样，虽然出血量暂时还没达到手术指标，但是我还是建议做手术把血块拿到，她这里本来就有旧伤，自我修复能力肯定不如正常情况。”
卓正熙紧张问，“手术有风险吗？”
“任何手术都有风险，更何况这是头部的手术。我也只是这样建议，具体的决定权还是在你们家属手里，她现在生命体征还算平稳，你们可以再考虑考虑，要是选择保守治疗也行，那就看她自己代谢吸收的情况了。”
卓正熙攥拳，“保守治疗的话，她是不是可能还会失忆？”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
男人心里咯噔一下，“那她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医生摇摇头，“这个就不一定了，看她脑袋里血块代谢的情况了，也许三五天，也许一两个月都有可能。”
俞祈一旁听的直皱眉头，因为四院距离那片烂尾楼更近，他们为了抢时间，所以才跑到这来急救，但要是论医疗水平，四院比起一院还是有点多的。
他抢着说，“行我们知道了，医生谢谢你啊，我们再考虑考虑。”
那医生点点头，然后转头走了。
看他走远，俞祈对呆愣住的卓正熙说，“卓哥，你别听他吓唬你，我这就给吴副院长打电话，神外神内那都是一院的专长，既然现在叶秋颜生命体征平稳，那咱们就转院。”
卓正熙两眼无神的点点头，自从看见叶秋颜趴在他车头上的那一幕，他的大脑就不会思考了，它每一分每一秒都沉浸在痛苦了。
俞祈立刻打了电话，只沟通了几句，就把事安排妥了。
半小时后，转院的车到了，吴副院长是亲自来接的。
看了叶秋颜的片子，吴副院长的表情也不好看，但是他没把话说满，只说看情况。
到了一院，叶秋颜又做了一遍详细的检查，一院的国际部设备更先进，影像也更清晰。
但片子的结果，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喜讯。
吴副院长长叹了口气说，“我也建议手术，脑部的病情总是变化很快，距离刚才拍片到现在也就一个小时，但是你看这个阴影部分的面积，明显又增加了，卓总……尽快决断吧。”
卓正熙从没有那么害怕过，他声音颤抖的问，“手术成功率有多少？”
吴副院长想了下，“卓总，这个我没办法估计，我只能说我们会尽全力。”
卓正熙腿软的靠在墙边，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好，我同意手术。”
——
叶秋颜的手术，凌晨一点开始。
卓正熙目送她被推进去，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医生剃了她的头发，但即使这样也丝毫不影响她那张漂亮的脸蛋。
他不断回想着她的一颦一笑，她手指卷着头发的样子，她浅笑着瞪他的样子，她故作生气噘嘴的样子，她暗暗失神又假装坚强的样子……
那么鲜活的一张脸，现在却紧闭着双眼，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卓正熙站在手术门前，一步都不肯移。
他心里向每一种神明祈祷，祈祷手术成功，祈祷她平安醒来。
他从来都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但和她在一起时，他希望有上帝……真的见证了他们的誓言，他希望有神明……真的听见了他虔诚的祈祷。
秦安处理完警局那边的事，赶到医院的时候，就看到三个男人，分列在手术室门边上，一个个表情都很严肃。
他心里一紧，知道肯定叶秋颜的情况不理想。
她是从二楼半的窗户处掉下来的，大概有八米左右的样子，虽然不是特别高，但因为是被人折下去的，所以先摔到了脑袋。
秦安走到卓正熙身边，“少爷……警局那边处理好了。”
卓正熙没有反应，整个人就站在那，看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出神。
其他那两个人也差不多是这个状态。
白靳谦受了伤，但还是等在这不肯走，秦安知道他肯定是在自责。
也就只有俞祈还能保持冷静了，他看了眼秦安，点了下头，“陆潮怎么说？”
“俞少放心吧，没人会追究您的责任。”
俞祈满不在意的蹙眉，“谁说这个了，我说那个混蛋，怎么样了？”
“哦……听陆队说，他好像是脾破裂，正抢救呢。”
俞祈挑眉，“在哪家医院，这种混蛋有什么好救的？”
秦安说，“在安阳医院。”
俞祈立刻拿出手机，翻到个电话打过去，“喂？刘旭，你在医院吗？啊……晚上警察那边是不是送去个脾破裂的？对，被高尔夫球杆打的……呵呵，人怎么样，还活着么？哦…切除了…那你们主任还挺牛，给救回来了，行我知道了。 ”
挂断电话，俞祈叹气，“早知道多打他几棍子了！”
卓正熙背影动了下，他转头问，“那蓝呢？”
秦安立刻迎上去回话，“少爷，那蓝被连夜提审，她把今天的事都交代了，除此之外……还有十二年前的事……”
“十二年前？”卓正熙蹙眉，“十二年前怎么了？”
秦安立刻把听到的事情给卓正熙复述了一遍，他越听，心越凉。
卓正熙一拳砸在墙上，这些事他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少爷，据那蓝的供述，那天晚上参与围堵少奶奶的一共有五个人，为首的就是今天这个阿龙。”
卓正熙倏地攥拳，眼里的恨意涨到了极点，“其他四个也给我找出来，一个都别放过！”
“是！”秦安点头应下，“少爷，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也许很重要。”
“说。”
“那蓝说，阿龙他们追到少奶奶家的时候，少奶奶已经晕过去了，他们本来想上去确认情况，但是突然有人来了，他们才不得不走的。”
“有人？谁？”
秦安摇摇头，“那蓝当时受了伤去了医院，她并没有亲眼看见，但是那五个人都看见了，您说会不会……是沈风。”
卓正熙蹙眉，“沈风……先别管是谁，把当年那几个人找到，你知道该怎么做。”
秦安点头，“明白。”
秦安报告完了事情，立刻去忙着找人。
而卓正熙、白靳谦、俞祈三个，就等在手术室门外，寸步都没离开过。
手术直到第二天上午十点才结束，手术灯暗下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大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穿手术服的男人精疲力尽的从里面走出来，他戴着口罩微微点了下头，“手术成功。”
外面等着的三个男人，犹如听到大赦宣判的罪犯，终于得以放松下来。
卓正熙走上去，握住吴副院长的手，“谢谢。”
吴副院长摘下口罩，深吸了一口气，“卓总，手术虽然成功了，但是危险依然有，从今起三到七天是危险期，我们还不能放松警惕。”
他猛地点头，他明白……
吴副院长年纪已经不小了，连夜做这样的大手术，身体也有些吃不消。
他拍拍卓正熙的肩说，“你们也回去休息一下吧，病人需要转IcU病房，你们也帮不上忙，别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了。”
卓正熙连声道感谢，“您也好好休息。”
送走了吴副院长，卓正熙这才松了口气，他的视线终于落到了一直陪在身边的白靳谦身上。
他看着他伤痕累累的样子，舔了下唇，“靳谦，你也回去休息吧。”
白靳谦顿时心脏抽痛，他们兄弟这么多年，各自是什么脾气都很清楚。
卓正熙没有怪他，但他却无论如何没办法不自责。
“对不起……”白靳谦低着头，眼眶深红，“是我无能，保护不了她。”
卓正熙手落在他肩膀上，重重的捏了下，“别想太多，都过去了。”
说完，卓正熙先一步离开，他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俞祈心疼的看向白靳谦，他明明和白靳谦差不多体型，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披着他的衣服，却显得那么脆弱。
“行了老白，你说从小到大，你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怎么可能会跟人动武？卓哥也知道你的，他不会怪你，你别太自责。”
白靳谦却轻松不起来，叶秋颜在他面前被扔下楼的场景一遍遍在他脑子里闪过。
就像一张张浸满水的纸张，由高至低的拍在他脸上，越来越窒息。
“俞祈，我是不是很没用……”
俞祈笑着勾住他肩膀，“怎么会啊！你可有用了，要不是有你什么事都帮我兜着，现在我那还能这么逍遥，早被我家老爷子挂在房梁上招呼了。”
白靳谦破涕为笑，“我就只有帮你打掩护这么一个用处？”
“当然不是……”俞祈一边推着他走，一边说，“你用处可多了，咱们找个地方吃饭，慢慢说。”
——
当天下午，秦安就把当年参与那件事的另外四个人找到了。
这四个人里，有的已经不混这一行弃恶从良了，有的依然还在做不干不净的生意，也有混得不错当了小头头的，最厉害的竟然成为了上市公司的老板。
但不管是谁，都被请了过来。
秦安把所有和星跃纵横项目相关的人选照片都准备出来了，分别给他们四个辨认。
这四个人中有两个说完全忘了，有两个有模糊印象。
秦安把结果告诉给卓正熙，“少爷，跟咱们想的一样，他们指认的是同一个人，沈风。”
卓正熙拿着沈风的那张照片，陷入了思考。
按这几个人的说法，沈风当时是从外面过来的，那就说明当时在屋子里行凶的人不是他。
可如果沈风不是凶手，为什么会在那么准确的时间出现？
他在这件事里，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或许是时候，会一会这个沈风了。
想着，卓正熙拨通了沈风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喂，卓总？”
“舅舅，您方便来一趟海城吗？”
“现在吗？我这两天有一批货要出，不是特别有空……”
卓正熙说，“秋颜受伤了，现在在医院。”
“什么！”电话那头立刻焦躁起来，“怎么回事！她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呢？严重吗？”
卓正熙蹙眉，沈风的反应不像装的，“她昨晚做了手术，现在还在IcU观察。”
“IcU……”沈风气急，“怎么这么严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情况有点复杂，您来了之后我当面告诉您。”
“好，我这就过去，哪家医院，我这就过去。”
卓正熙说，“第一医院，我等您。”
打完电话，卓正熙颓然的靠在椅背上，他看了眼还没离去的秦安，“还有事吗？”
秦安抿唇，“少爷，您从昨晚到现在还没吃饭，甚至连口水都没喝……”
“我不饿。”
“少爷！”秦安劝道，“现在少奶奶受伤，您要是再倒下，小少爷可怎么办呀，您得保重身体，而且少奶奶要是知道您又不好好吃饭，肯定要生气的。”
卓正熙心念一动，想起叶秋颜哄他吃饭的样子，不由得目光柔和，“好，知道了。”
秦安笑了下，“我已经给您备好饭菜了，这就拿来。”
说着，他一溜烟的跑出去，又一溜烟的跑回来。
“少爷，您看看，都是吴妈最拿手的。”
卓正熙看了眼，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拿起筷子，努力吃进去。
“对了，那四个人，处理好了吗？”
秦安点头，“都按您的吩咐，送回去了。”
卓正熙夹了口菜，“留下的东西呢？”
秦安挑眉，“按您的要求，每人留下一只手，已经喂狗了。”
他点点头，“告诉他们，滚得远点，要是再敢出现在我和叶秋颜面前，下次留下的，就不只是手这么简单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