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碧槐陪着云嫣一同去给青莲上坟。 济阳县郊边较远的一个小山坡上,青莲的坟墓孤独的静立于此,简陋又荒凉。
青莲被葬于此,云嫣丝毫不感到意外。莫应才毕竟曾经是个朝廷任命的官员,母亲从良前是一名歌妓,出身青楼,莫应才虽为青莲赎了身,却一直瞧不起她。以青莲的出身,莫应才是绝不会让她的牌位进入莫氏祠堂的。
云嫣和碧槐在坟前摆了供果和香‘花’,又焚了香。尽管已横下一颗心,尽管已燃尽最后一缕柔肠,可当云嫣跪于母亲的坟墓前时,泪水仍止不住的滚滚而下,
“娘,‘女’儿来看您了!‘女’儿,终于见到娘了!”
历尽千辛万苦,满怀无数憧憬和企盼,可回来见到的只是母亲的坟墓。云嫣默然跪于坟前,反击的冲动和仇恨的火焰竟远远超过了哀伤之意。
为了绝情寡意之人耽误了此生,一个‘女’子最美好的清白、爱情、芳心和年华都尽被他骗去,可换来的却是满身满心的伤痛、此生的颠沛流离和与母亲的‘阴’阳永隔。
云嫣越想越恨,满腔满腹悲愤的怒火,她从来没有这样仇恨过!
云嫣擦干眼泪,双手合什,在母亲坟前默默祝祷,
“娘,您和‘女’儿曾经都受过太多不公平的对待,如今‘女’儿不愿再懦弱的忍受下去了!娘放心,‘女’儿会好好的活着,留着‘性’命去向那些欺辱我们,让我们母‘女’分离之人讨回公道!请娘的在天之灵保佑‘女’儿得偿所愿!”
在母亲坟前一番拜祭之后,云嫣洒泪离开。
如今云嫣孑然一身,居无定所,也不知该何去何从。碧槐劝云嫣留在戏班子,虽然成日走南闯北日子苦了些,但到底有碗饭吃,有个地方安身,和碧槐也有个伴儿。如今云嫣心中暗藏着许多秘密,有许多使命要去完成,倒也不在乎辛苦,便答应下来。
这家戏班子名叫“梨绽‘春’园”,班主姓白,是个年近四十的男人,生得油头粉面,人倒是十分和善。那一日,便是他在湖中救下了自尽的云嫣。正室贾夫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容貌娇好只是体弱多病,直到如今也不曾生养出一儿半‘女’,因此白班主才纳了碧槐为妾。
云嫣留在戏班子中,每日帮着研磨颜料、缝补戏服,做一些轻巧细致的活计。碧槐也曾问过云嫣,这段日子她究竟去了哪里,容颜是如何被毁,那日又如何竟想不开要自尽。
云嫣不愿也不便多说,只遮掩说她被莫常卖到了一家青楼,后来她逃了出去,却被一个大户人家抓去做下人。那家主人十分刻薄,对下人非打即骂,后来她攒足了路费就逃回了济阳县,路上曾被狼追赶而滚下林坡伤了脸。后来回到济阳县,却听说母亲已经过世。她心痛难忍便‘欲’自尽,若不是“梨绽‘春’园”经过,被白班主救下,她早已经没了命了。
碧槐不疑有他,对云嫣的遭遇十分同情。
青莲的祭日这日,云嫣和碧槐又去给青莲上了一次坟,拜祭了一番,然后云嫣便随着“梨绽‘春’园”离开了济阳县。
戏班子的生活确实很辛苦,可云嫣在复仇的强大动力下,硬是‘挺’了过来。这段时间,她反复的在思索,复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从长计议出一个万全之策。而眼下,她更迫切要‘弄’清的则是自己的身世,她要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她伸手‘摸’了‘摸’贴身戴着的两枚龙头鱼,想起南宫王子会仿着青莲的声音唱歌,他说那是他师父教他的,可见他师父曾经一定见过青莲。云嫣想到这儿,心中打定了一个主意:她要去施车国,见一见这位南宫王子的师父!
然而,“梨绽‘春’园”虽在大周境内走南闯北,却没有远赴他国的打算。云嫣一个孤身‘女’子,如何能一个人跋山涉水远赴施车国呢?她便开始留心寻找一切可以去施车国的办法。
半年后,“梨绽‘春’园”辗转到了东海附近的子苏镇,当云嫣看到镇外渡口上驶进驶出的商船时,才终于想到了办法。
云嫣记得安姑姑说过,施车国临海,因此她料想或许会有哪一艘商船是驶向施车国的。于是,她每日一个人跑去渡口看那些商船,打听有没有去往施车国的,可是当人们看到她一脸伤痕时,却没有人愿意去理睬她。
就在“梨绽‘春’园”即将要离开子苏镇的时候,终于被云嫣打听到了有一艘商船明日启航,前往施车国去贩卖刺绣和丝织品。云嫣找到船主,声称自己是施车国人,被边境的周兵抓来大周,现在想搭船返回施车国。作为搭船的回报,云嫣可以帮助船上的绣娘染线。
云嫣的染线手艺是在大周皇宫里学来的,而且足足练了大半年。当船主看到云嫣染出来的丝线时,终于答应了云嫣的要求。
此时,碧槐已经有了身孕,云嫣不忍让她挂心,便没有对碧槐说出自己的打算。第二日一早,云嫣留下了一封书信,便登上了前往施车国的商船。
好在云嫣昔日绝美的姿容已不存在,因此倒也少了许多罗‘乱’和麻烦。她每日只在舱中染线,偶尔有时会在船边眺望大海,想想今后要做的事。
商船在海上漂泊了一个多月,终于到了施车国。船主喜爱云嫣染线的手艺,还极力挽留她,可云嫣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哪会安心留在船上染线,因此便婉拒了。船主无奈,只好给了云嫣一些银两,放她自去了。
终于到了施车国。
云嫣下了船,出了渡口,举目远眺。
她记得安姑姑曾说过,施车国是一个神奇的国家。它所处地界得天独厚,不仅物产丰富,而且风水极佳。施车国人的血统也很独特,而且深得生养驻颜之法,因此国中多出美人,无论男‘女’皆俊美不凡。不仅如此,国中之人或有手艺、或通音律、或怀绝技,大多多才多艺。
而从丽妃的往事中也可以想象,施车国的街头竟有比曲招亲的风雅之事,简直可以说施车国是一个相当不凡又雅致的国度。
然而,此时云嫣眼中所看到的,却并非是这样一个美好的国度。
街市上,亭台楼阁依旧耸立,可几乎空无一人。偶有几个人从街上走过,也是低着头匆匆忙忙、诚惶诚恐的样子。风穿过城池发出呜呜的呼啸声,看不到一丝繁华昌盛的景象,也听不见一点儿丝竹鼓乐的声音,只有一队队身穿戎装列队而行的官兵,持着长枪穿街而过,挑畔的打量着街上的人。
施车国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云嫣躲在一处街角,暗自思索着。她想起在皇宫中时,曾听慕容予桓说过,施车国老国主已经过世,老国主的幼子继位为施车国新主,也就是南宫忆仁的幼弟。而这位新国主一继位,便联手伏国攻周。如今看来,这位新国主果然是个暴君,竟将好好的一个施车国‘弄’得街市冷清且国人人心慌慌、人人自危。
施车国有施车国自己的语言,但因与大周和伏国毗邻,聪明的施车国人既通周朝语言也通伏国语言。云嫣在一个小客栈内安顿下来,开始思索如何才能见到南宫王子的师父。
南宫王子的师父是王宫的艺师,如今南宫王子离开施车国客居大周已十余年了,不知他的师父还在不在王宫里?再者,云嫣也不知道南宫王子师父的姓名,不但不知去哪里找他,更不知如何打听才是。
云嫣去街上走了一圈,街上几乎无人,她又进了几家店铺,店家也是惶惶然的不敢与生人说话。云嫣无果,只得返回客栈。
一进‘门’,见到掌柜的正在柜台里算账,云嫣想了想,便走过去向掌柜的道,
“掌柜的,劳驾问一句,施车国中如何处处‘门’可罗雀,清冷无人啊?”
掌柜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云嫣住进来这几日也厮‘混’得相熟了,于是便向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无人,这才道,
“姑娘,你不是施车国人,又是远路来的,因此不知。这几日,王宫中正在抓宫奴呢,因此家家户户关‘门’闭户,人们都不敢上街呢!”
云嫣不解的问道,
“宫奴是什么?就是在王宫里服‘侍’王室的奴才吗?”
掌柜的叹了声道,
“是啊,以前王宫里的宫奴是招进去的,如今的宫奴却是官兵抓进去的。”
“这是为何?难不成是如今宫奴的差事比以前辛苦,人人避而不及不愿进宫,因此才要动用官兵去抓吗?”
掌柜的摆了摆手道,
“辛苦倒不怕,有些穷人家为了生计,把孩子送进王宫去当差也是有的。只是新国主继位后,便兴起了新主意,仿效周朝下令将宫奴一律净身!这在施车国里,以前是从没有过的事儿!”
原来如此!
云嫣明白了,她隐隐的觉得这倒是一个可以让她进宫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