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一章议论
曾公亮给王安石打保票:“安石文学器业,宜膺大用;累召不起,必以疾病,不敢欺罔。”
吴奎却是韩琦一边的人,为了韩琦,皇帝敢怼参政敢辞的主,对曾公亮抬举王某人打压韩相公这套很看不惯。
“王安石以前纠察刑狱,因为鹌鹑案争刑名不当,本该奉旨到合门释罪。”
“结果他自己执拗不肯入谢,这才去职。然后一直认为韩相公在沮抑他,所以才不肯入朝。”
曾公亮力争:“陛下,王安石真是辅相之才,吴奎所言,是发人小过,荧惑圣听!”
吴奎冷笑:“当年我就跟他同领群牧司,见他护前自用,所为迂阔那套多了!我话先撂下,万一用之,必紊乱纲纪!”
不过吴奎和曾公亮之间,赵顼当然选择相信曾公亮,于是决定先下诏书,起王安石知江宁府。
所有人都劝赵顼,陛下别费劲了,王介甫这回肯定还要推辞。
韩维却独奏道:“我知道王安石乃正人君子,之前久病不朝,今日如果任命大郡马上就任职,看起来还真就像是一直对君命推三阻四,希图持价待沽。”
“但是臣坚信安石不会有此心。与先帝不同的是,陛下始初践阼,慨然想见贤者,与图天下之治。安石怎么会不愿效其忠、伸其道哉?!”
“如果王安石真的病得厉害,或者蠢得厉害就罢了,如果不是,他肯定会就任的。”
“议论这件事情的人,都认为往安石会顾忌时议,因此只能慢慢升迁而致,不能猝然召命回京。”
“他们不知贤者只可以义动,而不可以计取。所以陛下,尽管下诏吧!”
这就是此刻王安石在士林官场皇帝心中的声望。
果然,诏书一到,安石立即前往官府府视事,再不推辞。
一个多月后,诏书再到,召知江宁府王安石为翰林学士。
王安石即刻整顿家小,奉诏赴阙。
唐淹说苏油料事如神,就是指这个。
苏油不信这中间没有一点操作,笑道:“要我说,司马君实,介甫公,都是朝中有名的君子。”
“既然是君子,那他们还会欺君?所以说,司马君实跟官家说不会四六,那大伙儿就应该当他真不会四六。王介甫说是久病,那大伙儿就应该当他真的是久病,如今突然好了。”
“否则不成了言不由心欺君罔上了吗?那还是什么君子呢?”
唐淹笑道:“你这嘴啊……回京后可别胡说八道了,好歹四品大员,要有点人臣之体。”
说完又叹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官家此番召你进京,怕是要大用了,明润,你真没一点消息?”
“这回是真没有消息,估计是看在十六万斤铜的面子上吧。总不至于如王介甫般被看重。”苏油说道:“范文正公说得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大宋哪里需要,我就去哪里呗……”
《宋史》:
“治平四年九月,韩琦、吴奎、陈升之并罢。
先是,王陶论劾后,曾公亮因力荐王安石,欲以间琦。
琦称疾求去,帝不许,以诏书慰抚。
琦又疏有四当去,复不许。
厚陵复土,琦更不入中书,请甚坚。
于是帝夜召张方平议,且曰:‘琦志不可夺矣。’
方平遂建议,宜宠以两镇节铖,且虚府以示复用;
乃除镇安、武胜军节度使、守司徒、检校太师兼侍中,判相州。
以枢密副使吕公弼为枢密使,翰林学士承旨张方平、知谏院赵拚并参知政事,三司使韩绛、知开封府邵亢并枢密副使。
《蜀中杂记》:
“治平四年,张赵二公并列参政,引油叩阙。
时薛向奏陕西事,司马君实攻向,又言方平贪猥。
帝犹疑,乃诏油垂问。
……
汴京,延和殿。
司马光与赵顼在私话。
司马光对赵顼说道:“陛下,陕西都转运使薛向,你了解他吗?”
赵顼知道司马光要说什么:“我知道薛向非端方之士,但是也要用啊,他料理钱谷,筹备边事,还是有一套的。”
司马光摇头道:“陛下,所谓钱谷,不过就是使陕西自足,马畜繁盛。但是,这真是他的功劳吗?”
“就算他善于财政,但是边事,怕是糊涂。”
赵顼说道:“也不是吧,渭州大捷……”
司马光拱手道:“所谓渭州大捷,实际是苏明润在操持;就连陕西财政,也是苏油延揽商贾,才得喘息。陛下亲政未久,不可操切啊。”
赵顼有些不赞同:“薛向所奏,不过是种谔在清涧城招揽边蕃,以朱令凌最为横山得力酋长,请给田十顷、宅一区,乞除一班行而已。”
“这是为了夸示诸羌,诱降横山之众。对朝廷来说,所费不多,收效也会不错,怎么就行不得?”
司马光说道:“我担心陕西边臣,得寸进尺。如今谅祚称臣奉贡,颇为柔顺。而收横山众,需要安置奖赏,徒增朝廷负担,何用之有?”
“而且听闻薛向种锷,准备招诱西臣背叛,臣担心大宋失了礼义在先不说,还将重兴边事,得不偿失。”
赵顼赶紧掩饰:“此外人妄传而已。”
司马光诚挚地说道:“陛下待臣以腹心,臣敢不尽忠竭报?如今朝廷内外,每欲导陛下于操切者,此等奸邪贪猥之辈,岂可掌枢要重镇?”
赵顼皱眉问道:“君实大谏,如果外为薛向,那你所言内者,又是谁?”
司马光正色道:“张方平。”
赵顼问道:“有何实状?如无实状,非君子所为。”
司马光说道:“臣所目见者有三。方平当年未起时,曾于吕夷简处诣第伏谒。”
赵顼说道:“此传言耳,当年张安道上《平戎十策》,吕夷简对枢密使宋公叹曰‘六科得人哉。’引荐张安道者,乃是宋绶。”
“然终不果用,反而是被吕公排挤的出朝的李迪,辟之为天雄军通判,进而推荐赴阙,这才得到机会直集贤院。”
司马光再道:“要说他和吕氏无干,难杜天下悠悠之口。吕夷简的神道碑,可是出自安道手笔。”
赵顼说道:“当时他是太常寺卿,身负皇命。且吕家人欲以调协两宫入碑记,张公不同意,请问仁宗虚实。”
“仁宗不喜曰:‘吾不记此。’于是便没有写入,可见张公非阿附吕氏之人。”
司马光说道:“其二,庆历年间,因进奏邸案,方平附御史中丞王拱辰,以益柔累范公,杜淹。范公去位,他就是帮凶!”
赵顼作色:“王益柔写下“醉卧北极遣帝扶,周公孔子驱为奴。”此等失心悖妄之语,设若大谏当时,能不弹劾?”
“范公于时政每有兴革,必侯张公入直,方出事目。谓朝士曰:‘张舍人于教化深,非但妙于文辞也。’”
“制诰美辞,自张公始,且当日宋祁也在弹劾王益柔之列,难道宋公也不是端人吗?”
司马光又道:“其三,吴春卿与贾昌朝争唐询去留,张方平附贾昌朝意,致吴育失事,与丁度易位,方平却立即升任三司,这不是小人间授受,却是如何?”
赵顼摇头:“唐询所去,乃因奏罢制科。张公什么出身?恰恰两试制科出身!而且朝廷制科选拔的人才如何,不是显而易见的吗?的确是唐询没道理嘛!”
“当时仁宗本欲将吴贾两人同罢,时方平将入奏,昌朝引方平助己,以吴育之位许之。张公怒斥曰:‘此言何为至于我哉?!’”
“吴育之罢,世皆以方平助昌朝,其实吧,另有其人。张公当时也不好明言,代人受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