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白龟的名字
一老一小坐下来,苏油开始写画,给老赵讲解其中的道理。
“十二平均律是一个人工律,也就是说它不是自然律,和纯律与五度相生律不同,它的存在,是最大程度去接近五度相生律,同时又能完成完美转调。”
老赵又懵了:“纯律又是什么?”
苏油说道:“这个问题为什么要研究,还得从去年为官家制作万寿宫灯讲起。因为万寿宫灯体积庞大,铜圈上可以记录更多的音乐信息。”
“既然如此,为了表达我们最大的爱敬之心,江卿们决定让宫灯能够同时演奏三首不同调的曲子,并让其出『色』的搭配,形成泛音,以产生更加美妙的音乐体验,我们将之称为——和弦。”
这是苏油自己给自己挖的坑,他本来以为是一件轻松的事情,结果八娘等人在制曲时发现,以老的音乐理论,要定出准和弦,升四转五,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工作。
“在制作过程中,我们发现除了五度相生律,还有一个更适合和弦的律制。可以用弦长之比为二比三,以及弦长之比为四比五的丝弦,来确定中各音高度。”
“这个律制声音单调,但是有一个好处,和弦很合,因其纯,八娘便将它命名为纯律。对了她还说古琴里有一首《碣石调幽兰》,用到的就是这个律制,其实古已有之。”
老赵默默点头,拿手在桌上虚比:“此曲乃梁代琴家丘明所传,据蔡邕的《琴『操』》载,孔子周游列国,不得赏识,从卫返晋途中,见幽谷芳兰,伍于杂草,感怀才不遇而作,一名《猗兰》。丘公云此曲自齐撮以下,有若仙声……”
“嗯……无名当十案徴羽。间拘徴羽。大指当九亦案徴羽。疾全扶徴羽。仰泛十一。无名打商。覆泛九。挑羽。哈……徴音之上,当真如此!你家八娘乃是行家啊!”
苏油说道:“这些我是不懂了,不过纯律还是不能解决转调问题。再后来,我们又发现,音高,其实与时间有关。”
“古人将十二律,与十二月令联系起来。其实经过我们研究,其与十二时辰的关系更大!”
“我们将簧片点上墨,弹动它,用恒定水流驱动轮子,快速拉动纸带,得到很多记录簧片振动的小点。”
“这些小点证明,相同密度的物质,振动越快,发出的音就越高,否则就越低。”
“于是我将单位时间细分,一天十二个时辰,一个时辰一百二十分钟,一个分钟六十秒,然后每秒钟振动的次数,给出一个定义——振次。”
好学的赵拚同学举手了:“明润,为何要如此定义?”
苏油说道:“因为时间定义从周期度分秒引申而来,周天三百六十度,用六十进一方便计算,而且这样取得的单位时间——秒,用于计算,数目不至于过于庞大和微小,是一个方便实用的单位时间。”
赵拚点头,表示懂了。
苏油继续讲解:“为了方便制造,我们选取了每秒振次为二百五十六次的簧片为标准音。”
赵拚同学再次举手:“二百五十六这个数字怎么来的?”
苏油说道:“呃……因为它是二的整数倍,十二平均律是二的十二次方根,因此用二百五十六,只是为了方便计算。”
赵拚同学再次点头,这是这娃理工的老一套思路,灵活变通,只要能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好方法。
苏油说道:“当然这个音不是标准黄钟——其实到现在大宋都没有定出标准的黄钟对吧——但是有了这个基准音,便可以用十二平均律计算出相邻的各个音,将这些音排列起来,选取最接近琴上黄钟的那个音,作为基准音。”
“这样我们就得到了一列基准十二律音阶,再以此为基,得到另外两个声部。”
“刚刚我们说了,十二平均律是相对律,因此即使我们得到的黄钟,并不是真正标准的黄钟,但是有了一个作为黄钟的基准音和十二平均律制,我们便可以制作出各调音阶,音部,制作出和谐的多声部曲子,这就解决宫灯上的音乐问题。”
“这就是琉璃宫灯音乐部分的设计思路,十二平均律,解决了定音和转调的难题——哎呀可累死我了。”
没有理会苏油的丑表功,赵拚已经深深陷入奇妙的乐理中,一手看着苏油写出来的资料,一手拿铜棍敲击铜棒,连仆人上来换茶都毫无知觉。
苏油小心地低声问道:“明公,那……白龟我端走了?”
赵拚看都没看苏油,举着铜棍挥了挥手。
苏油将换茶的仆人一把抓住:“明公答应了的,一会儿你可得替我作证!”
仆人看了看赵拚,有看了看苏油,一脸懵『逼』。
……
苏油害怕赵拚反悔,直接带着白龟去了学宫,等到散学,立刻骑驴去了玉局观。
端着木盆跑进石薇居处:“薇儿薇儿,我把白龟给你赢过来了!”
石薇正在铜人上施针,金针准确地扎入铜人的『穴』位,等到取出来的时候,针尖上带出一点点薄薄的水银。
元德公非常满意:“薇儿针术进展很快,不过『药』理医理还得加强,你小油哥哥来了,今天就这样,去玩吧。”
石薇将金针擦净,收好,对元德公鞠躬。然后跑出房间:“小油哥哥,给我看看白龟!”
苏油得意地说道:“打今天起这就是我们家的了,薇儿你给起个名字吧。”
石薇想了想说道:“我们有了木客了,这只就叫玉奴,好不好?”
苏油能有什么不好的:“嗯,不错,薇儿真能想名字。”
说完又把白龟抱起来看尾巴:“就是不知道是男的女的……”
张象中拿着一大束桂花进了小院:“哟,明润来了?”
苏油笑道:“贤兄,你的眼睛怎么又有黑圈了?”
张象中笑道:“最近事情多了,有彗出紫微垣,历七星。其『色』白,光丈余。每天都要用望远镜观测,然后有人推出明年庚戌朔的日食,得重验,还要研究化学,事情太多了……”
“又有日食?”苏油躬身道:“忙成这样还记着给薇儿送花,实在是感激。”
张象中说道:“你那边怎么样?张学士走了,赵公可是把益州官场震得不轻。”
苏油笑道:“我就是个书童,每日里帮他整理蜀中资料……哎呀说起这个就来气,蚕丛、柏灌、鱼凫、开明通通不认,非得从庸,蜀开始,迂腐书呆!”
张象中哈哈大笑:“然后你就弄了一篇《尚书祈询》出来为难他是吧?”
苏油“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张象中看着苏油:“赵公和易长厚,气貌清逸,崇学校、礼师儒,乃淡雅宽宏之人。被你危难了这么一通,还不忘在成都帮你扬名,你呀,对他该尊重要尽量尊重。”
苏油说道:“我很尊重啊,一日三餐都是我亲手做的,还要怎样?”
张象中笑道:“结下这道善缘,与你大有好处,赵公固然弹劾不避权贵,然而也对诸多大臣甚有恩德。”
“吕溱、蔡襄、吴奎、韩绛,都是因他得以重回中枢;欧阳修、贾黯,也是因他的谏言才留用京城。”
见苏油听得一脸的懵『逼』,张象中解释道:“吕溱,状元;吴奎,制科;韩绛,探花;欧阳修,文宗;贾黯,状元;就一个蔡襄差点,考的第十名,可也是鼎鼎有名的大书家,这些人堪称一代文脉,随便抬举你一下,那也受益匪浅。”
苏油喃喃自语:“原来他说得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