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快递小哥
大宋,汴京。
赵祯端坐椅子上,对枢密使狄青问道:“汉臣,杨孔目还在闹?”
杨孔目就是杨元卿,职务超级小,孔目官。
之所以得皇帝垂问,还是因为侬智高。
侬智高与大理国边境特磨寨酋长侬夏诚关系不错,归仁铺战败后,侬智高即携其母、弟、妻、子落脚特磨寨。
他自己去大理诸寨借兵,他母亲阿侬则收拢余部三千多人,习骑练战,企图再同宋朝作战。
大宋南边的文臣武将打战不行,玩阴谋那是不用教。
先是那个大胆的番禺县令,如今新任的邕州知州萧注,抓到侬智高的一个裨将,给予了隆重的待遇,延入内室招降了他,搞清了关于侬智高的情报。
然后打战不行的余靖,派孔目官杨元卿离间了依附侬智高的西山六十族族人,纠合几个部落突袭特磨寨,一举擒获了侬智高的母亲、弟弟、儿子。
杨元卿本欲把这些人处以酷刑,烹杀解恨。然而广西转运司害怕是当地少数民族妄执,冒充领赏。
于是余靖只好摒弃故欲,派杨元卿将侬智高的亲人们槛至北宋京城,待擒获侬智高后,再辨其母等真伪。
过了几个月的监狱生活,侬智高的弟弟侬智光身染疯疾,殴打守兵,企图越狱。有人认为“养之无用,请戮之。”
赵祯气坏了:“是你们傻还是我傻?!余靖欲存此以招智高,而卿等专欲杀之耶?”此后大臣们再也不敢提及此事。
而恨侬氏入骨的杨元卿,宋廷却因他通晓少数民族语言,要他“若孝子之养亲”般地侍候侬母。
气得杨元卿多次向上司“涕泣求归”,但是终未得到允许。
赵祯所言,就是此事。
狄青回道:“禀陛下,倒是不闹了,侬贼已然被擒获,至京之日,便是合族明正典刑之时。如今他倒是侍奉得殷勤。”
赵祯微微一笑:“告诉他依然如故,以免侬母生疑自戕。”
狄青应道:“是。”
赵祯舒了一口气:“汉臣,此番总算是得竞全功了。”
狄青低头:“臣惶恐,总是辜负了圣恩。”
赵祯说道:“言重了,狄卿不可妄自菲薄,放你到这个位置上,自是要你将责任承担起来。”
狄青点头:“臣遵命。”
赵祯又转头对身边一位老者说道:“老师,此番大理之事,竟然有我大宋孩童参与其中,能点破童谣之中暗语,这算是真神童了吧?”
老者是赵师民,天章阁待制兼侍讲,年轻时被推为“盛德君子”,年老后被称为“儒林旧德”,一生基本从事的教育工作。因年纪太大,屡次请求外任,从中枢退休。
现在终于得到赵祯许可,这次是来和赵祯辞行的。
这老头自己就是神童,九岁能诗,记忆力也是变态的惊人。赵祯读汉书的时候,询问那时候的长安到底是什么样子,所有讲官异口同声,这件事情,陛下你问老赵就对了!
果然,老头引经据典,“因陈自古都雍年世,旧址所在,若画诸掌。”絮絮叨叨,给赵祯讲了一篇长安城古今变化通考。
一辈子从事教育工作,相当有发言权,老头自然还是先拿君子朝乾夕惕那一套劝谏了赵祯,然后说道:“那首童谣,说白了就是字谜而已,那样的东西,老臣反手便能做出几十首来,无足殊怪。”
赵祯说道:“此子之前张象中有表提及,道是幼得神授,叫什么元素周期,不过记不全了。如今象中在成都不回,便是要以毕生之力镶补。”
赵师民答到:“神怪之说,存而不论。陛下,君子所尽者,人事也。新莽最讲究纬候图谶,而祸不积年,为识者所笑。陛下当引以为戒。”
只一句话就给皇帝堵了回去。
“至于神童之说,老夫认为,一株好苗,如果催发过甚,反而会长不壮实,最后毁掉。”
“一株苗木,不经二十年生长,终不能成栋梁,此乃自然之理。”
“真宗朝童子试,本意是寻求茂才。然风气一成,士大夫家对孩童煎促过甚,结果无数本该成为栋梁的好苗子,精神涣散,至有失心者。”
“陛下,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既是茂才,总会于十年二十年后,涉足科场,擢取高第,而后为朝廷试职,量才授用。如此方能抑侥幸,崇真实,这才是真正的培育之道。”
“眉山神童之事,老臣以为陛下应该这样看:正是因为眉山江卿的举措——家有塾,党有庠,乡有序,国有学。推文字而尚义理。于是风俗敦厚,体国公忠,诸多得学少年中,理所当然就有了出类而拔萃者。”
“让大宋更多的孩子,能够读上书,陛下方能得到更多的人才。”
“童子科中,固然许多后来都成了国家贤臣。如杨亿、宋授、晏殊等。然当今天下,非比上古。”
“战国时得一士便可成强国,如今却是俊良平庸皆有所用。因此应该善导风气,厚培根基,多开而广植,以待林中之秀。”
“陛下,眉山江卿的做法,方是万世良策。”
赵祯点头:“老师所言,总是老成至理。想到今后不能再得耳提面命,我这心里”
赵师民眼中含泪:“老臣也舍不得陛下,然今臣已老迈,庸钝不堪驱使,自当避位,以便陛下拔擢能力之人,这也是人才递进之道。君臣之义,臣纵在外郡,也永志于心。”
赵祯举手,内官上前递上一卷丝轴:“这是我为老师写的诗,就请老师在耀州珍摄精神,安养身体。要是我想你了,再次召你入京,老师可不得推辞。”
赵师民感动得一塌糊涂:“老臣谢过陛下隆恩。”
苏油他们终于重新启程了,同行的还有大理出使大宋的使节——高智升高大帅哥。
出使道路的选择也是有讲究的,广南东路西路那帮糊涂官苏油实在是信不过,便建议高智升走水道,沿江而下到叙州宜宾县停下,然后听候四路制置使张学士的安排。
张学士是中央大员派出来外任的,对朝廷的动向掌握得更加清楚,京中也有各种关系,高兄你找他援引,断然无错。
到了中国,你就收起大理儒释共治那一套,佛学用于士大夫交往,显摆显摆学识,去寺庙布施,讲经,都是可以的,如今大宋的士大夫,自己都喜欢这样做,这是雅好,更是高兄个人风格,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但是一旦与朝廷公使来往,牢记儒家正统,言则引孔孟,行则依周礼,擒侬智高那套传说神话就别提了,只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大理虽处偏鄙,也有义节之心。
这才是把准了大宋君臣的脉门。
如今大理与大宋,就北面和东面相接,东面侬智高叛『乱』初平,广南官员们对外人忌惮无比,延边蛮峒,也不见得就心服。要是玩一个劫囚车,那大理才是黄泥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而北面,有二林部为中介,大家都知根知底,走这条路,相互间忌讳就少得很多。
啊对了,记得路过眉山时,把我采购的那些东西交给我家八公
高智升连连点头,完全没有被苏油当快递小哥用的自觉。
兄弟待我真是赤诚,我得明润,如鱼之得水也
进入金沙江,两支船队便告分手,高智升带着贡物、俘虏沿江顺流东下,而二林部,则逆流进入安宁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