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五十章古道
经过一年的打造,河北三路防守态势固若金汤,种诂开始吸收隐户,招揽商贾,组织实施军屯、商屯,开发文安洼周边肥沃的耕地。
因为有大量战马和苏油提供的农机帮忙,如今河北新军的后勤得到了有力的保障,种谔甚至喊出了“养猪种粮,赶超北洋”,“补贴只差老婆,后勤只差调料”这等丧心病狂的口号。
将庶务丢给王克臣和自己的幕僚班子,苏油再次开始巡视。
“轰隆隆——”
磁山之下,一大片山坡在连续的爆炸声里垮塌了下来。
苏油举着望远镜看着前方,这一次爆破作业,起码就轰下了十多万吨的矿石。
这里是河北一处高品位的铁矿,所产的是磁石。
磁石是非常精纯的铁料,主要成分是四氧化三铁,因为不含硫,所以炼出的钢材质量非常高。
又因为具备磁性,通过粉碎之后,利用磁性矿筛,能够选出非常精纯的铁砂,精粉含铁量高达百分之六十五。
蒸汽机带动的巨大粉碎桶缓慢地旋转着,矿料在里边和添加进去的钢球一起,相互摩擦,渐渐变成矿粉,从一边的料槽里缓缓吐出来。
矿粉在竖式磁性筛里通过重力下落的过程中,被吸附到筛上,实现精矿与废料的分离,堆积到一定程度之后,又会因重力作用落到出料皮带上,被送往铁轨厢车。
厢车通过铁轨将矿粉送到磁山车站,然后直接拉到邯郸炼钢厂和临漳炼钢厂,这些铁砂,会制造出河北四路急需的农具、机械、枪炮、铁轨……
潍州兵工厂,如今承担着四路所需的雷管引信制作。
盐山化工基地,则负责提供四路所需的炸药。
有了炸药的加成,两处钢厂不再有等煤铁下锅之忧,如今的三路钢铁产能已经提升到日产一百五十吨,相当于两个淮南路。
河北得天独厚的矿藏优势,得以彻底发挥了出来。
煤铁工业的副产品,就是大量的水泥。
视察完热火朝天的邯郸钢铁基地,苏油这次骑马北上,前往真定。
铁路已经开工,路基建设已经开始,而且是三处地方同时开始。
一处是真定府滹沱河南岸的获鹿镇,一处是太原府北面的三交口,还有一处,就是此次工程最难的地方——石岭关。
滹沱河沿岸有些地方还非常的荒凉,苏油也只能带着队伍从穿越井陉到太原府,然后北上去石岭关。
最便利的行程,还是南下磁州回到漳河边,乘坐小火轮走漳河、寝水、滹沱河,抵达真定府。
在真定府对岸换上马匹,队伍朝西走,来到太行山西面平野上的一处大镇——获鹿,就算是抵达了井陉道的西端。
真定府到获鹿八十里,这段路就走了一天,次日又修整了一天,采购了一些补给,队伍以单马行进的方式,进入井陉道。
山口内的古道,“车不得方轨,骑不能成列”,越走越窄,在马上伸开双手,就能将整条道路挡住,很多时候的宽度不过三步,也就是两米。
宋用臣在前头带路,苏油问道:“老宋,这段时间这条道你跑了几回?”
宋用臣说道:“大约两三个月一回吧,司徒毋忧,前头有几处关隘还是比较宽的,可供歇马。”
苏油抬头看着头顶高高悬崖上横生的大树:“春秋时期,植被茂密,这路是怎么找出来的?”
宋用臣说道:“那时候这里有个夷族,叫蔓人,绵蔓水就是因为他们而得名。”
“他们所居住的地方上党一带,是太行山里一处盆地。”
“早年间蔓人与赵国、中山国肯定有贸易往来,这条路应该就是那时候摸出来的。”
苏油说道:“蔓人就是商人的先民,就跟二林是党项人的祖地一般,上党就是商人的祖地。”
宋用臣不好转头,只能对着前面拱手:“司徒真是学究天人。”
苏油笑道:“少给我贴金,这是韩嘉彦的研究成果,学报上登着的,是你自己不看而已。”
说完又道:“你说我跟朝廷建议,将学报搞成学刊怎么样?免得如你这样的人,只看地理学报、物理学报,却忽略了其它的知识。”
宋用臣对苏油的思路跳脱有些无语:“司徒倒是好算计,啥意思啊?我以前只花一份报纸的钱就能看到自己想看的,现在得花一本书的钱来买?”
苏油不禁哈哈大笑,又扭头看周围:“骑马旅游倒是不错,真要跑马帮,一马不过携带两百斤货物,那可是惨了点。”
宋用臣呵呵笑道:“使相想多了,等到过了井陉口,就进入绵蔓水通道,一边是山崖,一边是深渊,下面是激流……骑马旅游,那也一样惨。”
从井陉口抵达绵蔓水边,队伍就安静了下来,除了马蹄的哒哒声,和谷底哗哗的流水,再无其它声音。
途中还经历了不少凭空在崖上凿出来的通道,古代先民为了打通这条道路,可是费了不少的力气。
一路都是上坡,苏油出发前考察过地图,这一路会从海拔十五米一路爬到海拔六七百米,对马力都是一个考验。
好在沿着绵蔓水行进一阵之后,马队就进入了宋用臣口中那个小平原,平原出口处是一个县城,井陉县到了。
县城虽然小,但是居然还颇为热闹,算是进出井陉,沟通晋冀的第一个商埠。
县城里边街道两侧都是住宿与接待马帮的商铺,也卖一些东西,绿袍县令眼巴巴地在城门口等着,见到马队过来,连忙上来牵马:“司徒莅临弊县,小县真是蓬荜生辉。”
苏油下得马来:“余县令不必客气,食宿安排好了?我们带着饲料,一回儿让人给马匹补补精料,这一路人还算好,马儿走得辛苦。”
“安排好了安排好了。”余县令对苏油竟然知道他的姓感到有些惊讶和光荣:“不过驿馆那边实在过于简陋,下官想请司徒住到弊县乡绅家中去。”
苏油说道:“我也是带过兵的人,荒郊野岭都住过,就不去叨扰人家了,迎来送往还花精力,现在只想早点歇息。”
余县令也不敢多说,只好答应。
等到饭菜端上来,苏油讶异道:“哟,这还能吃到肚条呢?”
余县令好尴尬:“启禀司徒,这是包皮儿汤饼,就是两层面皮夹一层山药面皮,切条煮着吃的。”
苏油也很尴尬,这玩意儿看着实在有点像肚条,估计啥调料都没有,最多只有盐。
只好摸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罐子:“呵呵呵,好在临出来前,炒了些辣牛肉酱,葱蒜总有吧?”
“有的有的,还有粗麦馒头,下官还特意孝敬司徒一只卤鸭子……”
晚饭就是粗麦馒头,包皮儿汤饼,菜叶汤,卤鸭,现在大家都习惯一天两顿,对于苏油这个一天三顿的人来说,早就饿得狠了,一样吃得很香。
吃过饭,苏油在程岳的护卫下,两人就在小县城里遛弯消食,听县令介绍一些井陉县里的情况。
县城里好像都烧煤,还有几乎每家商铺都在卖石灰,这里不少这两样特产。
回到驿馆,打发县令回去,这就该休息了。
驿馆的确有些破败,不过驿馆有个好地方,就是墙。
往来的官员士子们,寄托思乡之意,羁旅之情,驿馆的墙壁就是最好的发泄方式。
加上井陉又是自古征战之地,行人到此就难免会起兴亡之叹,驿馆墙上全是诗词。
挑了几首写得好的抄录下来,苏油开始写日记,准备到了太原府给赵煦一并寄过去。
次日的道路还算比较好走,至少有一半比较好走,就是在井陉县所在的小盆地里行进。
过了午时,前方绵蔓水才重新变成从山谷里流出来,队伍又再次进入山道。
又行进了四十里,绵蔓水的对岸有一条小小的河流与之会合,那是从盂县流过来的温水。
在两水交汇的地方,一座石墙的城寨横亘在这里,夺去峡谷万户莫开之险,这就是大宋承天军所在——天下闻名的娘子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