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七十九章两赋
“他还说太祖的封桩钱,我的元丰库,本来不是给西夏准备的,所以现在只能算是借支,准备用几年的时间,重新给充实上。”
“他倒是硬气。”高太后又好气又好笑:“三路春秋两税,丁税,都宽免了,哪里来钱充实?”
赵顼说道:“这些虽然宽免了,但是商税还是在的,还有苏明润说三路金银坑冶颇多,明年丝路大兴,请朝廷准许三路铸造舶来钱,蕃商们刚开始,肯定是不认宝钞的。”
高太后想了想:“还是麻烦……铜钱还好,金银的舶来钱,国中也有人在收藏。京中几家钞引行,甚至皇宋银行都在做兑换。”
赵顼说道:“是,不过铸币是有赚的,尤其是金银币,国中一两的银币值一贯,其实重七分;一两的金币值十贯,其实也是七分。”
“化金银为币,其实国家白捡了三分的利润。而且这三分的利润,是愿意囤积金银币的中外商贾抢着送的。”
“不过这里边的门道太多,什么货币保有量,流通量,这方面娘娘比儿子还精通,儿子就不献丑了。”
高太后就手扶脑门满脸愁容:“哥儿去吧,说起这个,年关将至,可不又得头痛了……”
……
苏油其实根本不如赵顼想的那么难,赵顼难,是因为他喜欢抓权,而苏油不难,是因为他喜欢放权。
曾孝宽是干臣,可惜要走了,苏油夹袋里边能够胜任一路转运的大员其实不少,比如苏元贞,唐瞻,刘嗣,都是一时俊彦。
赵顼最后任命的,却是曾布。
曾布的履历是没有问题的,王安石下台后被发配到苏油手下,湿法炼铜搞得风生水起,积功复龙图阁学士,之后知过秦、陈、蔡三州。
不过因为有前科,所以耽误了好些年,如今朝廷新开三路,正需要用人之际,还戴了个懂矿冶的帽子,些许履历上的瑕疵,也就无需计较了。
河南路的核心是九原,曾孝宽在九原搞马政成效非凡,在九原人户里边推行保马法,压根都不用强迫,一户最少都是五马,豪强们甚至能养到数百。
没办法,要运盐运煤啊。
曾布也没有急着上任,多跑了六百里,到兴州来先拜见苏油。
见到苏油是在兴州城西边的顺州城,苏油和李舜举正在指导西昆玉工们加工玉器和贺兰石。
有了最新式的加工机械,西昆玉工们的手艺又上了一个台阶,已经不亚于真实历史上的痕都斯坦玉雕了。
不过工艺精湛归精湛,但是要玉工们学会东方审美还任重道远。
最后苏油拍板,玉器就照你们西域的来,咱们也别折腾了,砚台全部做素的,然后将紫底刨下去一层,让绿色的筋眼高出一点点来,以天然纹理取胜。
再利用西昆的手艺,给每个砚台做一个严丝合缝的盖子,齐活!
别说,这样搞出来的东西,还真具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曾布进门的时候,正听见苏油捧着一个砚台,对李舜举说道:“李公你就别强求了,你让竹子都没见过的人弄岁寒三友,你自己觉得合理吗?就这样,抓紧时间送出去,还赶得及年前抵达汴京。”
说完又举起一个薄到透光的玉碗:“你看其实人家工艺是没话说的,这套番石榴缠枝莲纹的玉碗,你挑得出毛病来?”
李舜举也点头:“那行,那就用羔羊皮盛放起来,今日发走。”
曾布笑着插嘴道:“这是三路给宫中准备的贺礼?羔羊皮可用不得。”
两人转过头来,苏油有些惊讶:“曾子宣!你怎么来了?”
曾布笑道:“三路都转运司,正是下官的直管,怎能不来拜会上峰。宫使,国公,久违了。”
苏油对李舜举说道:“李公你看,所以仕途太急也不是好事儿,迟早都得还回去兜上两圈。”
曾布一下子好尴尬:“国公,我们可不可以不这样聊天?”
李舜举呵呵笑:“明润便是如此,子宣休要计较。刚刚你说用不得羔羊皮,却是何典故?”
曾布说道:“太后违和,宫里选进羊乳蒸羊羔,太后看了单子后将之划去,说是天伦未叙,便成碗中菜肴,实在是大伤天和,吃了对病情不会有帮助。”
李舜举顿时感动坏了:“太后慈悯之心,实乃天下之福,若非曾运使提醒,差点就出了岔子。”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儿,在曾布心里,给宫中送玉器,李舜举上心没问题,苏油这么上心都是不应该。
好在今天两人就是来验收成品的,很快就完了事儿。
贺兰砚其实相当精美了,紫底绿筋黄铜镂雕的盖子。
紫色可是官场上最高阶的颜色,相当受追捧。
料子在库房里堆放了很多,将最好的砚台打包之后,看着剩下的那一些,苏油对曾布说道:“你倒是会挑日子来,那就选一块吧。”
曾布早就想伸手了,听闻此话再不客气,挑了个中号偏大的,这才问道:“这什么砚台?”
苏油说道:“这是在贺兰山发现的一种石头,现在没有价格,只有工钱,所以还送得起,要不你再拿两块?”
曾布连连摆手:“不了不了,多谢国公。”
三人走出工坊,苏油对曾布问道:“听闻你治下出了桩情杀案,你给铺排成了组曲?”
曾布点头:“是我治下以前的一桩奇案,曾经有个偏将叫冯燕,本是河北豪侠,避仇来了东郡。因将略精通,武艺高强,被元靖公留在军中效力,颇得宠爱。”
“冯燕曾经喜欢一位女子,两人曾情深款款,私定终身。后来冯燕外出避祸之后,这女子流落风尘,为冯燕仇家所得。”
“却也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仇家携女子商贾于东郡,正与冯燕相遇。”
“两人旧情复燃,不过未及于私。一夕仇家酒醉,女子召冯燕至床前,给了他一柄刀子,让他杀掉仇人,一起远走高飞。”
“冯燕认为女子能负心于仇家,必然也会对自己无情,觉得女子变了,辜负自己心头美好印象,于是挥手将女子杀了。”
“官府找不到凶手,便将冯燕仇家当做凶手,屈打成招。”
“正当临刑之际,冯燕终究良心不安,赶到法场,直承己罪,不叫仇怨背负冤屈。”
“元靖公素慕英雄之事,闻之叹息,封章上奏,请求给冯燕减罪。”
“经过这么一耽误,正好遇到朝廷大赦,冯燕终于没有获刑。”
“我到郡之后,听僚属谈及此事,便排了一组短曲,宣扬三河风义。”
苏油摇头:“你们这屁股就是歪的,我更关心此案当中有司胡乱判罪,最后那些官员都被惩戒没有?”
曾布一脸赧然:“国公我们刚刚聊的是文学,扯上政务就没意思了。”
这回挠到了苏油的痒处,因为说起文学,苏家人,可以正式装逼了。
元丰五年,大苏在秋、冬两次游赤壁,写下前后两篇《赤壁赋》,震动文坛。
除此之外,还他完成了两部学术着作——《易传》、《论语解》。
士人奔走相告,汴京一时纸贵。
二赋在《时报》第三版刊登的时候,竟然独立刊发,整个版面,就只有大苏的一篇。
用主编刘挚的话说,我倒是可以给你们一起登,可是你们好意思和大苏这两篇并列吗?你们敢和这两篇并列吗?
大家都将脑袋摇得呼噜呼噜的,算了算了我们排下一期……
苏油听说之后啼笑皆非,想起了当年叔侄三人同赴制科,吓得其他人连报名参加考试都不敢的情形。
现在有了报纸,文字传播速度比以往快了很多,无数粉丝直接收拾起行囊,奔赴黄州参观偶像。
高丽金尚因为是高丽使臣,不准在大宋境内随意乱跑,更改道路,在船过扬州的时候,看着长江拍着船板大哭一场:“此非夫子所赋之江水乎?”
愤愤地写下一首诗:“明月蒹葭次地愁,秋风送我渡扬州。凌霄一羽来黄鹤,曾见斯人醉枕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