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四十八章河北
苏元贞说道:“涪国公说过,施政就跟做饭一样,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讲究一个火候。小鱼干要做得好,翻得不能早不能晚,得刚刚好才行。”
文彦博笑道:“我怎么听张公说过,苏明润压根就不用翻锅,他完全另行一套办法做鱼干,高效不说,还方便简洁滋味十足。”
苏元贞苦笑摇头:“明公,只要不拿国公来比,无咎在治政上,本来还有几分自信。他可以另起炉灶,我自问可没那本事儿。”
“河北官员,多是倚仗韩家。以前元贞不敢胡乱作为,只是因为没有得到韩家首肯,做起来阻力太大。”
“加上河北连年水、旱、蝗、寇,让老百姓吃得上饭,成了第一要务。”
“这几年经营下来,相州农业模式,每年给河北培育出无数的禽畜苗子,加上海贸木材丝绸代理,已经让韩家得足了好处。”
“殷墟的考古发掘,让韩家以后不仅仅再是一个官宦世家,经济世家,现在看来,一个文华世家的帽子,多半也戴定了。”
“权财名誉,韩家既然都拿到了手,那他们还用得着替贪官污吏们出头?”
“连续两年的灾情都已经被我们按住,加上南海路持续不断的供给,河北这些年一直被紧着的这口气,如今总算是松泛了下来。”
“我看这火候已经差不多,地里的蝗虫治理完,就该动一动官场上的蝗虫了。”
“除了火候,还有分寸。”文彦博将苏迈的谢表交还给苏元贞:“注意别搞得太大。”
“不会太大,目的还是要他们做事,司徒不知,这几年可是把我累坏了。”
苏元贞说完又笑道:“我是西南夷人,这辈子注定只能做陛下的孤臣,这得罪人的事儿当然该我来做,老好人嘛,我想拜托司徒。”
文彦博满意地捋着白胡子:“当年在郑州怒上弹章的苏无咎,到了河北竟然变得蝇营苟且,老夫还以为是不是胶河的水土出了什么问题。”
“如今看来,无咎这份忍功,真是得了苏明润的真传!”
“不过老好人就算了,老夫一生骨鲠惯了,临老变脸,别人也不会相信啊?”
“所以这得罪人还得我来,老好人嘛,你自己留着做去!”
苏元贞起身,对文彦博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元贞谢司徒保全之德。”
……
己丑,太白昼见。
赵顼收到苏迈的谢表,勃然大怒,将王珪和蔡确召来质问。
王珪吓得脸色惨白,蔡确却从容而言:“陛下,熙宁以来编敕,新法早已约束详尽,河北不治,乃是因为韩琦阻挠,地方倚仗,导致新法不得施行之故。”
“陛下只需下敕河北四路转运安抚司,命其申明法度,行下州县即可。”
赵顼一想对呀,河北路,可谓是顽固保守派的最后一块地盘,这可是一个好机会!
于是给了河北路转运司下了一道诏书:“转运司所责经度一路,吏蠹民瘼,检察稽考,尤在关要。”
“灾伤路招募阙食,流民兴役,及农田、水利、城壕诸事,朝廷减蠲二税、并赐米外,悉计州县雇役民价,给常平钱谷。”
“知文登县苏迈所奏诸县披诉灾伤不依式令,所差官不依编敕,托故辞避,乞详定立法事,有司合依熙宁以来编敕照行,勾核诸差遣官勤惰、能否、贪廉。公示以闻,不得徇舞操弄,致失民望。”
这道诏书被文彦博直接扣下了,既然圣旨里边没有点名哪个转运司,老头便将这道诏书当做是发给自己的。
老头是名义上的河北四路转运安抚使,这回实实在在地拿到了尚方宝剑,立即在河北展开了声势浩大的“整风运动”。
一时间河北诸路的官员们鸡飞狗跳,纷纷跑去瀛州哭诉。
大宋在河北的政治制度,与其它地方不同,这里按照后世军事理论来讲的话,更像是一个“战区”。
战区是一个独立或相对独立的战场,也是一个军事、政治、经济、地理条件等要素组成的综合体系,是一个完整的区域性作战实体。
大宋如今其实就两个战区,一个是对抗西夏的“西北战区”,一个这是对抗辽国的“河北战区”。
因为作战紧迫性的不同,西北和河北的情况,又有所不同。
宋朝对辽作战所涉及的范围,包括河北东路、河北西路以及河东路部分地区,而这三路是行政区划。
从战略上,却又根据山川地理,防守重点,被划分成了军事上的四路。
这个创意来自富弼,他曾在给仁宗的奏章里提出:“定为右臂,沧为左臂,瀛为腹心,北京为头角。此四城者,河朔之所望也。
余十五城为指爪支节,乃四城之所使者。
定、瀛、沧各置一帅,北京置一大帅,余十五城分属定、瀛、沧三路,悉择善将守之。”
后来的判大名府程琳和夏竦,将这个战略思想予以改善,最终,仁宗皇帝下诏:
“分河北兵马为四路。
北京、澶怀卫德博滨棣州、通利军保顺军,合为大名府路,
瀛莫雄霸恩冀沧州、永静乾宁保定信安军,合为高阳关路,
镇、邢、洺、相、赵、磁州,合为真定府路,
定保深祁州、北平广信安肃顺安永宁军,合为定州路。
凡屯兵将领,悉如其议,惟四路各置安抚使焉。”
这就是河北四路这个名词的由来,其实是从对辽军事防御体系的角度来予以命名的。
这个体系从战略意图来讲,还算颇有合理性和科学性,它将东西延展的宋辽边界防务,分成了三段。
而三路的侧翼又彼此依靠,互相支援,可以依托自然地理上的屏障,如山川、塘泊等地利,使每个安抚使路都能在很小的正面上集中较强的兵力,起到较好的防御效果。
第一路定州路,其目标就是控制太行山东麓山脚下的南北大道。
这里大宋着名的“塘泊工事”的最西端,离太行山又有一段距离,属于山麓、平原的结合地带,没有险要的地理形势可以利用。
所谓“保州以西至山下数十里,亡水塘之阻,虏骑可以平入。”
“保州以东、顺安军以西,有平川横袤三十余里,南北迳直,并无险阻。”
因此北宋政府在这里屯集了重兵,其兵力部署在河北四路中居第一位。
所谓“本路边防事,重兵皆在保、定。”
第二路真定府路,其目标则是控制着名的飞狐口。
这条道路在北宋初年常常被辽人利用作为南下侵略的通道,与太行山东麓、河北平原的道路相比,这条“间道”的作用丝毫不逊色多少。
一旦辽兵从此进入,不仅可以绕开部署在定州地区的重兵,还能够直接插入宋朝腹地,因此,大宋同样不得不在此重点布防。
好在这一条道路处在山峡当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崎岖山路对于辽军骑兵的冲击力有一定限制作用,宋军在这里的防守压力与其他两路相对较小。
因此真定府路在控制飞狐口的同时,还承担着另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巩固定州路的侧翼,同时对从保、定过来的敌军,筑起第二道抵抗防线。
第三路高阳关路,其目标则是控制雄州、霸州之间的道路。
因为地理原因,大宋着名的“塘泊工事”,在这里出现了一个断裂的空隙,辽军数次攻击大宋,都是从这条道路返回的。
除此以外,高阳关路还要兼顾到由北部边境直达沧州的道路,好在那一段本就滨海,沼泽遍布不说,之前黄河还频繁改道,辽军也不怎么敢从那里来,不算是防御重点。
高阳关路的防务重心主要还是在雄霸二州之间。而高阳关的对面,就是辽国着名的白沟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