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献计
一日鏖战,以环州一度城破,险些被罔萌讹轻取,最终重新被宋军艰难守住而告终。
狄咏拎着战斧,沿着街道重新走向城门。
他的心情很沉重,对手的战争天赋,远在他意料之外,夏贼,断不可轻。
他是上四军出身,身上虽然寄托着西军的荣耀,但是因为父亲的功绩,一直在汴京附近打转,从来没有真正上过战场。
去年冬天的抄掠,和真正的战争相比,完是两回事儿。
要不是他一向心思重,跟着苏油学了个未虑胜先虑败,在巷子里边安排了十几根榆木大将军,这一仗,真的就败了。
榆木大将军,想起这名字,狄咏就不由得苦笑,这是贾嵓那臭小子给取的名字,这次将他带过来,可真是带对了。
贾嵓是开封人,就是那种标准的京中游侠恶少年,当年还是孙能的小跟班。
孙能被石薇狠狠收拾后,又被苏油丢入军校,现在成了西军年轻骨干,和曹南一道,是高遵裕的左膀右臂。
贾嵓后来被狄咏收编进了义勇,因为骑射天赋,又被狄咏推荐到了皇家军事速成班,出来之后就成了一名光荣的禁军。
有了这层关系,狄咏被赵顼放到环州来的时候,贾嵓也闹着要跟来,狄咏觉得这小子颇为机灵,便向赵顼请求,将他带了过来。
环州武备,在经历过新军训练的狄咏和贾嵓眼里,实在是太渣,但是出于保密,苏油又不同意部署几种犀利的火器,只允许环州军装备夏人已经熟知的震天雷和鹤胫弩。
贾嵓就跟狄咏出主意,上头不给我们用,我们也不能当憨憨啊,那大炮的原理我们都知道,我们自己弄呗!
石家的石勇在我们这里戴罪立功,不说弄出威力多么大的,就搞个能喷射铁钉瓦砾的玩意儿出来,不也够夏人喝一壶?
狄咏一想也觉得有道理,说那咱们就让老石试试?
最后搞出来这个武器,是榆木掏膛加铁箍,贾嵓模仿镇国大将军炮的名字,大言不惭地将石勇的发明,命名为榆木大将军。
就这样都害怕让夏人知晓,只搞了几个街垒,作为城破之后的万一措施,其实在狄咏的心里,一直感觉这就是一个骗自己心安的玩意儿。
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派上了用场。
榆木大将军内装黄色炸药,填上铁砂碎瓷,通过铁管引信引爆,沿着街道的狭小空间发射出去,威力相当惊人。
街道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夏人的尸体,不管是重甲还是橹盾,在爆炸带出的铁砂碎瓷攻击下,一样无幸。
景象惨烈异常,几条长街的地上,血迹将泥地浸泡成了暗紫色的泥泞。
一街的尸体中,还有一些重伤的夏人在呻吟挣扎,明知道狄咏他们是残酷的敌手,还是徒劳地伸出手,祈求敌人能够发发慈悲。
狄咏的眼神压根就没有落在他们身上,倒是身后的亲卫在经过时,会冷冷地给残存者顺手补上一刀,结束他们的痛苦。
这一战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无论宋军还是夏军。
狄咏突然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一丝莫名其妙的苦笑。
他想起了涪国公说过的一句俏皮话,菜鸟互啄。
摇了摇头,狄咏继续迈步,皮靴在血染的道路上,变得沉重起来。
一路思索,来到城门口,吴存之和石勇已经在组织丁壮,用沙袋木材封堵城门了。
“兄弟们伤亡如何?”
吴存之赶紧拱手:“一百七十多……阵亡,还有两百多兄弟带伤。”
狄咏看着吴存之的右手:“也伤了?”
吴存之说道:“皮护指坏了,后来也来不及换。”
狄咏摇了摇头,眼神有些黯然:“这仗打得太臭了,是我对不住兄弟们。”
吴存之劝慰道:“太守不可自责,相比夏人起码死了近千,我们可算是大胜。”
“还有他们的重甲,基本上给我们一把搂完了。”
狄咏苦笑着环视四周:“这才攻城第一天,是我低估了这一天的烈度……”
一名妇人拎着瓦罐过来,对吴存之说道:“夫君,该吃饭了。”
吴存之接过瓦罐,介绍道:“这位乃是拙荆李辛娘,辛娘,这是狄太守。”
说完又对狄咏说道:“歌吹班子平时都是拙荆料理饭菜,于是我就让她在城中组织妇人们给兄弟们备办饮食,好歹有口热的吃。太守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吧。”
狄咏接过亲卫递上来的搪瓷饭盒:“那就有劳吴娘子了,正好还要和吴大哥商议如何退敌。”
辛娘将给狄咏和吴存之分了羊羹,紧张地握着勺子把,脸色有些苍白,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夫君,太守,民妇……民妇有计可以退兵。”
狄咏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吴娘子,军国大事,交给男人们去办就可以了,娘子为我们置办饮食,救治伤员,弟兄们已经感激不尽了。”
辛娘咬了咬嘴唇,对着吴存之跪下:“夫君,辛娘不该……在西夏的遭遇,对有所隐瞒。”
吴存之早知道辛娘是被掳掠去西夏又归还的汉家女子,当年李若愚将她交给自己的时候,便说这女子在西夏受过大苦,要自己对她好一点。
汉人女子被掠去西夏,会遭遇到什么,吴存之也是陕西人,不用想都知道。
既然娶了她,就已经早已考虑清楚了这些。
赶紧将辛娘搀扶辛娘:“辛娘,过去的那些,咱就忘了它,现在家里都俩小子了,等咱打跑了夏人,继续好好过日子就行。”
辛娘的眼泪流了下来,面上却露出刚毅之色:“要是夏人继续肆虐,大宋无数女子,还要遭遇辛娘当年的遭遇,辛娘想……出一份力……”
吴存之对自家娘子是又敬又爱,现在辛娘跪着不愿意起来,他心里焦急还不敢用劲:“辛娘,辛娘我们有啥话好好说行不行?放心,今日城破只是一时失计,没料到夏人用了咱们的炸药,如今那罔萌讹已经无计可施了……”
辛娘抬头,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男人:“夫君,城外还有被夏人胁迫而来的数千百姓,今日我见夏人逼迫他们填塞沟渠,横死狼藉,明日,夏人可能就会让他们附城,毁我军心!”
吴存之和狄咏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狄咏问道:“嫂嫂,有何计?”
辛娘一咬牙:“我被掳掠到西夏,沦入教坊,曾经知道罔萌讹与梁太后之间的那些糟烂污秽!罔萌讹将之以为自己的本事儿,在姐妹里边宣扬,殊不知,姐妹们最痛恨的,就是他!”
狄咏叹息一声:“嫂嫂,这事情,与退兵何干?”
辛娘说道:“他们那些丑事,自己都不敢见天日,要让军士首领们知道了,能不担心被灭口?”
“还有,他敢在教坊里显摆他的丑事,西夏太后知道后,会不会大怒?罔萌讹敢不敢让梁太后知道,他曾经在大肆宣扬过两人的丑陋嘴脸?!”
吴存之转头看了狄咏一眼,觉得这是能够扰乱夏人军心的好计谋。
狄咏却还有些犹豫:“此事……怕是对嫂嫂名声有损……”
辛娘坚定地说道:“既然辛娘敢说出来,就是不怕。辛娘得蒙涪国公搭救,方有了回国的机会,又蒙他赠诗,鼓励我好生生活,辛娘一直感激不尽。”
“国公忧心国事,辛娘能有这个机会报答一二,能为这个没有忘记我的国家尽一份力,别说什么名声有损,就是搭上这条命,都是应有之义。”
狄咏不由得大为感动,看向吴存之:“吴大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