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花,红得像夕阳,红得像火焰,红得像鲜血。
欧阳晟徘徊于无穷无尽的红花中,不知走了多久,还是找不到阿铁。
“阿铁!”他双手合拢,放在唇上,向四处高声呼喊。
“阿铁……铁……铁……”
无论他喊了多少次,得到的只有回音。
一枝荆棘伸出,划破他的手掌,鲜血流出。
他把手掌放进口中吮吸,打算以唾液止血,却发现血越流越多,慢慢地竟充满他的口中。一股血腥味向他胃里袭去,他“哇”地一声,喷出大口鲜血。鲜血染到火红的红花上,竟晕开了去,慢慢地,慢慢地,阿铁从那片火红中向他走来。
“少帮主,替阿铁报仇,害阿铁的人是欧阳……”
“到底是谁?”欧阳晟想伸手抓住他,手指穿过阿铁的身体,什么也摸不到。
“少帮主,替阿铁报仇,害阿铁的人是欧阳……”
“到底是谁?你说啊!”欧阳晟急了,到底是谁?这个问题已经纠缠了他三年,是欧阳天,欧阳显,欧阳昊,还是……还是他欧阳晟?可是无论是哪一个,这个仇,他该如何报?
“少帮主,替阿铁报仇,害阿铁的人是欧阳……”
阿铁的声音回荡在四周,响个不停,欧阳晟双手抱头,怒吼道:“到底是谁?你到底说完啊!到底是谁……”
阿铁的声音渐渐消失,欧阳晟兀自颤抖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那片火红中慢慢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对上他的,那双眼睛是那么的黑白分明。看着他的时候只有无尽的爱恋,没有半分迟疑。
阿铁走了,她来了……
※※※
月溪欣喜地看见欧阳晟的眼皮动了几下,然后睁开了眼。
“你醒了!”这会儿已是午夜,鸿鹄早已熟睡,月溪虽然压低了嗓音,但颤抖不已的声带仍然泄露了她内心的惶恐与惊喜。
“嗯。”欧阳晟揉揉额角:“我睡了多久?”
“有四个时辰了。”
欧阳晟动动胳膊。坐起来。
“你要做什么?我帮你!”月溪发现他打算站起来。马上扶住他。
欧阳晟微笑,拍了拍她挽住自己胳膊的手:“我没事了。小玄子定是乏了,我去替他。”
“那……那你先吃点东西吧!”
欧阳晟随手拿了一块干馒头。喝了两口水,向外走去。
正在驾车的玄奕听见动静,扭头见是他:“你终于醒了。啧,没想到。你也有心魔。”
欧阳晟啃了两口干馒头,淡淡开口:“我也没想到。”
玄奕好奇:“闲来无事。说来听听?”
“我也没想到你能驾这么久的车,看来先前那全是偷懒来的。”
玄奕白他一眼,打个哈欠:“不说拉倒!快回去修心养性去,免得再发疯!”
欧阳晟把最后一块馒头塞进嘴里。从玄奕手中把缰线夺过来:“你去睡吧,再不合上眼,眼睛都能烤乳猪了。”
马车破了。虽然之前玄奕用月溪带来的白毡将破洞暂时遮住了,但没过几日。又破了。
到了第五日,行至狼骨山,欧阳晟与玄奕打算去砍些木材,修补马车。二人喂给邬夜青一粒十香软筋散后,一同离去。
月溪与鸿鹄轮流下车透气,这会儿轮到鸿鹄在车上看守,月溪在不远处蹓跶。
邬夜青看着鸿鹄,被封住的嘴巴里发出“唔唔”的声响,好象有话要说。
鸿鹄捏了捏他的胳膊,酥软无力,知十香软筋散的药效已发作,于是放下心来,问道:“你要干嘛?”
邬夜青用头不停地向下点,眼睛也向下看去。
“怎么了?脚不舒服?”
邬夜青摇摇头,两腿夹了夹。
“你想更衣?”鸿鹄明了。
“嗯,嗯,嗯。”邬夜青使劲地点头。
鸿鹄坐在原处,没有动弹。
只听“卟”的一声,邬夜青憋了个脸通红。
鸿鹄惊叫着跳起来,捂着鼻子嚷道:“你居然解在裤子里?臭死了,臭死了……你是要故意臭死本少爷的吗?”
邬夜青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鸿鹄仍捂着鼻子:“你……你说现在该怎么办?想让本少爷伺候你,门儿都没有!”现在这种情况,他既不愿意帮邬夜青擦洗,也不能命令外面的林月溪进来做这些事,可若就这么耗着,什么也不做,好象也不合适。
邬夜青又嗯嗯啊啊起来。
鸿鹄把他嘴上的封条撕下来,问道:“你说该怎么办?”
邬夜青喘着大气,道:“不用杜少爷伺候,夜青自己来就行。”
鸿鹄不信:“你自己怎么来?别指望本少爷给你松绑啊。”
“不……不用,杜少爷只要把夜青带到河边,让夜青在河水里滚两滚,就干净了。”
“真的?”鸿鹄仍迟疑着。
“嗯,夜青一来被绑着,二来服了药,三来又有杜少爷一直在旁边看守着,夜青就是插翅也难逃是不是?”
鸿鹄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何况光天化日之下,他就算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鸿鹄伸手打算把邬夜青拖出去,邬夜青又道:“杜少爷,既然都让夜青去清洗了,就好人做到底,再给夜青带块胰子和布巾吧。”
鸿鹄嘟囔道:“麻烦!东西在哪儿?”
“都在那个黑色的包裹里。”
鸿鹄抓起包裹,拖着邬夜青走到河边,然后把包裹甩到地上,蹲到一边晒太阳去了。
待欧阳晟与玄奕二人将马车修补好,已过酉时,欧阳晟套好马车,继续上路。过了狼骨山,就是京郊,再行半日就能到达京城,几人踌躇满志。
狼骨山林多枝茂,月溪躺在车里,不时感到树枝刮蹭马车。她睡不着,走出马车。
“多睡会儿吧,如果今晚顺利,明日一早就能到京郊了。”
月溪坐到欧阳晟的身边,缩了缩脖子,闷声道:“所以就更睡不着了。”到了京城,福祸难测,会有多少艰险等着他们,难以预料。
欧阳晟腾出一只手,替月溪拨开面前的枝枝叶叶:“不用担心,快去睡觉,所谓尽人事,听天命,无论怎样,我……我们四人都在一起。”
月溪见他的手上和脸上有不少被枝叶划伤的痕迹,有的还泛着血丝,心疼地叹口气:“这一路,你吃了不少苦头。”
欧阳晟看她一眼,大笑起来。
月溪莫名,嘟起嘴来:“你笑什么?”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我娘亲?”
月溪的小脸瞬间涨了个大红,轻捶他,嗔怒道:“你笑话我?”
欧阳晟连哄带笑:“好了,不玩笑了,快去睡吧,你在这里,我没法专心驾车了。”
月溪点头,欲转身离去。
“月溪。”欧阳晟叫住她。
月溪一凛,这是他这一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如果能平安回到江城,我们能不能好好谈一谈,关于一些你知道,我却不知道的事?”欧阳晟说着这话,脸居然红了起来,这算什么?算是一个开始么?他只是越来越能从她的眼睛里读懂一些过去发生的事情,比如,她的那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他以前只是觉得她认错了人,可是如今,他却认为,她绝对没有认错人,他和她之间,的确是发生了一些她知道,他却不知道的事情。
月溪的眼角湿润了,他还是那个属于她的他啊!她莫名地很想哭一场,可是眼泪却掉不下来,只好眨了眨眼睛,道:“好。”
临近子夜,熟睡的她听到一阵衣料摩擦的声响,过了一会儿,就是玄奕的吼叫了。
前方的欧阳晟听见动静,勒住马儿,钻进马车,看见玄奕手中的东西,也吃了一惊。
月溪和鸿鹄醒来,问道:“怎么了?”
玄奕手中拿着一个黑色的包裹,把每个人挨个瞪了一回后,落到邬夜青的身上,他一把拽掉邬夜青嘴上的封条,喝道:“说,是不是你干的?”
月溪探头看去才发现,那黑色包裹里全是炮竹,应该是欧阳晟事先预备的,只是不知为何,它们如今全烂掉了!
邬夜青咬牙切齿:“同、归、于、尽!”
玄奕大怒,抓起邬夜青拳打脚踢起来。
鸿鹄心惊,扯着欧阳晟的腰带:“晟哥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欧阳晟道:“狼骨山有许多野獒,凶残无比,别说手无寸铁之人,就是狼群、虎群、豹群,遇到它们也是九死一生。但是它们怕炮竹,只要在它们靠近时,燃起炮竹,就能把它们驱走。方才我隐约听见些声响,估计小玄子也是听见了声响,想拿炮竹时,才发现炮竹全烂掉了。”
“那岂不是全不能用了?”月溪刹那间明白了邬夜青的那句“同归于尽”是什么意思,既然他寻不着机会逃出去,也寻不着机会自尽,不如就一起被猛兽吞噬吧。只是,邬夜青是怎么做到的?他被捆得严严实实,哪里有出手的机会?
鸿鹄头上冒着冷汗,结结巴巴:“那……那个黑色包裹里全是炮竹?”
“是。”
在得到欧阳晟的肯定回答后,鸿鹄大吼一声后冲向邬夜青,对着他又抓又打又啃又咬,直把玄奕挤到一边去了。
玄奕哭笑不得:“喂,喂,小少爷,你还是省点儿力气待会对付野獒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