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元宵灯节,集市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月溪挽着竹篮穿行在人群中。行至街头,一位似郎中又似算命先生的白胡子老汉,摇头晃脑地冲来往行人叫着:“包百病,包百病,包治各种奇病、怪病、难病、杂病!破镜能重圆,覆水能收回,枯木可逢春,唤回有情郎!不灵不要钱喽!”
月溪没有停留,从他摊前走过。
“哎,这位姑娘,可愿停下脚步,与我包百病聊聊?”包百病拂着胡子,拦住月溪,笑着对她道。
月溪看向他,不愧是易容高手,若不是前世熟识,怕是也不能认出,不过她也不差,早有准备。她笑道:“小女可没病,实在不知要与老伯说什么。”
“凡人所谓的病,显于外,浮于表,能用望、问、闻、切诊断出,我包百病所谓的病,沉于内,潜于心,用凡人的方法更是诊断不出。”
“是么,老伯所谓的病是何意?”月溪饶有兴趣。
“得不到,求不得,皆为病。”
月溪了然地点点头,心中冷笑,你之前就是借用“心病”二字欺骗杜心雁的吧。她坐到摊前,把竹篮放到一边,绞着手中帕子,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怎么?姑娘可是有此病?”
月溪左右张望一番,小声对包百病道:“小女若对老伯实言,老伯可愿为小女保密?”
“那是当然,老夫行医多年,一为济世,二为生计,于己无关。于人不利的事,老夫定不会做。”
月溪放下心来,甜甜一笑:“老伯说,作为一名女子,如何才能人前风光显贵?”
包百病显然没料到月溪会有此问:“老夫不知,不知姑娘何意?”
“这都不知,真是。”月溪娇嗔道:“作为一名女子。要想人前风光显贵。当然是要寻户风光显贵的人家嫁了呀。老伯能否治好小女此病,帮小女寻户风光显贵的人家?待小女成功飞上枝头后,聘金三成分予老伯怎样?”
包百病冷哼一声。眼露不齿:“看姑娘含羞带怯的模样,没想到胸怀此种大志,啧啧,佩服佩服。”
“怎么样呀。老伯,这样的病。能治么?”月溪追问道。
包百病一边收拾摊子,一边准备离去:“这病老夫可治不了,这病得靠长有不烂之舌的媒人治,姑娘问错人了。”
月溪对着包百病的背影喊道:“哎。别走呀,老伯可认识显贵公子,能帮小女介绍一下……”
看着包百病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中。月溪心情大好地重又挽上竹篮,步伐轻快地向家走去。她仔细想过。若前世的欧阳晟有法子擒住邬夜青,今世应当也有法子擒住他,关键在于如何提醒欧阳晟被人跟踪而已。若要提醒他,就可能被一直在暗处跟踪窥探他的邬夜青发现,反而坏了大事。所以对于月溪来说,这时最不易引起邬夜青疑心的作法就是扮作挖空心思嫁入富贵人家的虚荣女子,因了这样,她之前几番试图接近欧阳晟的作法才有了合理解释,同时也会让邬夜青对她的来历和动机不再深究。而现在,她要做的就是等欧阳晟的人来找她。
※※※
欧阳晟在永盛忙碌一天,回到房中,清洗完毕后打算上榻休息,瞧见放在桌上的那几包药材,不由停下手中动作。
那天从保安堂回来后,他随手把药包撂在房中,一直未动。不能怪他多疑,事关娘亲的身子,不敢马虎,毕竟这个林月溪实在太可疑了。爱慕他的姑娘他见过不少,但像她这样的,就她一个。她望着他的眼神太特别,丝毫没有一般姑娘家的羞怯与闪烁,反而尽是浓烈与痴缠,像是他们已相爱许久一般。与她初次在灵山寺相遇,他就已经感到她对他不一般的情愫,仅凭他在月色下的影子,就能脱口而出他的名字,明明是初次见面,却说“你来了”,仿佛对他的出现并不意外。后来在元宵灯节上,他清楚地看到她在一片狼藉中,找不到他,满脸的惊慌失措,待转身突然见到他,又是满脸的欣喜若狂。他纵是再不解风情,也不会连这么明显的神情变化也读不出来,那分明是在失而复得之后最真切的即时反应。因了,他才下了决心,走到她面前,婉转地告诉她,不要再对他用情。
她似乎知道很多,包括他家里的事,还有他心里的事。想起那晚的对话,欧阳晟微微蹙眉,她居然说他是个自欺欺人的大骗子,当真令人恼怒。想他堂堂永盛少帮主,何曾被人这般当面责难过?他当时是真的很生气,可回去后想想,觉得她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在疯马冲向展台的那一刻,他考虑的的确是如何制伏疯马而不是心雁的安危。可是这样,也不能说明他的心中没有心雁。他是男人,在那样危急的时刻,当然会选择顾全大局,而不是拘泥于小情小爱。可是也不对,他是男人,在那样危急的时刻,更应当首当其冲保护自个儿的心上人才是。哎,他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有没有心雁了,说有吧,从未对她牵肠挂肚过,说没有吧,似乎和她相好又是顺理成章之事。
夜色渐浓,不远处传来敲更声,欧阳晟揉揉额角,不禁笑了,自己何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为这些姑娘家家的事居然想到了后半夜,需要他仔细思量的事多着呢,那两个总和他唱反调的弟弟,娘亲总是好不了的身子,永盛日渐减少的收入。或许他应当把事情想得简单一些,既然大家都认为他与心雁是天作之合,他何乐而不为?既然对那个林月溪存在诸多疑问,那她送来的东西就暂时不要用。
这样一想,他轻松许多,站起身,走到烛火前,打算吹灭烛火。烛火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长长地投在地面上,一直伸向窗外。“你要常常回头望望!”他心念一动,回头望望?望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