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无常瞧着地上的林月溪,目瞪口呆。
“怎么样?黑兄,甘愿受罚吧。”白无常挥舞着手中长鞭,做了个“请”的动作。
黑无常悻悻地转过身,吃了三鞭。月溪睁开眼,四周阴森冰冷,两个鬼模鬼样的长身人形,头戴高帽,一个上写着“正在捉你”,一个上写着“你可来了”,唉,她还是又见着这两个东西了!
“你可真是个蠢丫头,上去不到一时就回来了!”黑无常揉着屁股,把赌输的怨气全撒到月溪身上。
月溪也揉着屁股,从地上站起来,理直气壮:“怪我蠢?我还没怪你们这两个怪物,你倒怪起我来?”反正也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怪我们?”白无常哼道:“多少人求着我们放了他,再给他一条命,我们都不诺,唯独对你这丫头特例了一回,你还怪起了我们?我倒是要听听,你为何怪我们?”
“道理多着呢,先捡三条不那么重要的说吧。”月溪伸出三根手指头:“第一,我的命,我重生,当初你们一时兴起,为了什么赌注,说踢我就踢我,何时问过我愿不愿意?”
黑无常一听大怒:“你这丫头,当真不知好歹!甭管当初我们为了什么,哪有人不愿起死回生?哪有人不愿重活一遍?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锦缎做的棉袄谁不欢喜?三伏天让他穿了去,有这便宜么?刚出笼的馒头可口么?已经吃得肚撑肠烂再让他咽十个,有这便宜么?”
“这……”一向直来直去的黑无常被噎得说不出话。
玩心颇重的白无常倒来了兴致,大笑道:“好,这一条算你有理,是我们擅作了主张,是我们一时兴起。你且再说剩下的两条。”
“第二,重生,重生,顾名思义,重新活一次,可你们只让我回到一年前,有些事已然发生,有些事已种下前因,在这样的情状下想改变命运,饶是神女下凡也回天乏术,何况我只是一介平民,所以我只能是重新遭一次罪了。第三,重生这么大的事儿,你们让我一人担着,一句不得对外人透露,你这黑白二物还天天同进同出的捉鬼抓魂,却让我一个弱女子去对抗命运,你们说说,我有今时今日,这么快就又下来,该不该怪你们?”
“好,好,怪我们可以了吧。我看你这丫头口齿倒是伶俐,怎么就是活不长呢?第一世,被人谋害,尚有情可原。第二世可好,直接来了个自行了断,害得我白白挨了三鞭子。”黑无常仍记恨着月溪累他受那三鞭,不愿再与她多说,随口敷衍着她向奈何桥走去。
月溪看着那些喝了孟婆汤后的孤魂,两眼无神地走过奈何桥,心中打了个寒战。她之所以吃下“死得快”,也是实在无计可施,只好以自己的命来阻止那场亲事。如今欧阳晟生死未卜,她就要失去所有记忆,她不要。
月溪转转眼珠,一本正经道:“不行!做人有做人的操守,做鬼也有做鬼的守则。你二物穿梭阴阳两界,不仅要守人的操守,也要遵鬼的守则。既是错了,就要认罚。”
“罚?”黑无常皱眉,怎么他要挨的罚这么多?“你一介孤魂野鬼,竟敢口出狂言!别废话,快去饮下那孟婆汤,及早投个好人家去了。”
一旁的白无常倒是拍手笑了:“你这丫头倒是好玩的紧,你说说你想怎么罚我们?”
“罚你们不许带欧阳晟下来!”
白无常卟地一声笑出来:“好一个天真的丫头!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他欧阳晟的命从来不在我们手中,姑娘太高估我们的能力了。”
可那阎王又不欠我情,我除了求你们,还能求谁?月溪急道:“我选择死,是为了保他生,万一你们待会儿就去把他捉下来,我不白死了么?要不这样,如果你们捉到他了,就如当初待我那般,让他重生一回,好不好?”
“你这丫头越说越离谱了!事到如今,你不求我们待会儿让你少受些轮回之苦,反而操起他人的心来了。何况,你以为重生之事是儿戏么,老实告诉你,重生这事儿天庭尚在讨论中,我与白兄也算违规操作,万一让阎王知道了……唔……”
白无常吓得连忙去捂黑无常的嘴,真是笨到家了,这样的实话也能实说么?
月溪眼前一亮,大笑道:“哈哈,你们若不答应我,我马上就大叫,把你们对我做的事说出来,到时候阎王知晓了,你们受的罚就不是三鞭子那么简单了。”
白无常给了黑无常一个白眼,若无其事对月溪道:“好啊,你叫吧,到时候事情闹大了,阎王一恼,把你的欧阳晟捉下来,看你怎么办!”
月溪被泼了一盆冷水,原本燃起的希望瞬间熄灭。她抽了几下嘴角,终于大哭起来。
黑无常被这聒噪的哭声扰得烦躁不堪,他对月溪喝道:“不许哭!”
月溪怔了一下,哭得更大声了。
黑无常摇摇头,无奈道:“凡人真是莫名其妙,高兴了哭,不高兴也哭,能活着的,偏要寻了死,死了的人,又拼命求着活过来。还有她,自个儿下来了,没见她哭,这会儿一听说要把她的心上人捉下来,倒哭个没完了。白兄,我算是服气你那日所说了,凡人的思维就是和我们不一样!”
白无常这会儿也被月溪越来越响的哭声闹得手足无措,他方才那样对月溪说,只是想告诉她不要妄想要胁他们,不过若任由她这般哭下去,招来越来越多的同行和小鬼,难保不泄露了口风。他想了一会儿,把黑无常唤到一边,耳语道:“我看这丫头着实委屈得紧哪,不管怎么说,当初也是咱们一时贪玩,才累她如此的。”
黑无常撇嘴道:“白兄怎么无故慈悲起来了?如何能怪我们?她这一世经的磨难还不都源于她莫名其妙地救了邬夜青!本来第一世,欧阳晟是把邬夜青擒住了,间接破坏了石守信的阴谋。后来傅林东的密信送到欧阳天的手中,欧阳天一面极力撇清与杜孝廉的关系,利用杜孝廉因杜鸿鹄之死对欧阳晟的怪责搅黄了欧阳晟与杜心雁的亲事,一面又急于在江城扩充新的势力,看上了林家橘园,联合欧阳昊买通李佩芸,这才有了林月溪与欧阳晟的婚事。只因林月溪无意遇到了丁达通,李佩芸怕她迟早发现自己的秘密,于是索性一杯毒酒把她送上了黄泉路。”
“话不能这么说,就算这丫头的事与我们无关,但是按照目前事态的发展,人间势必再起战乱,到那时生灵涂炭,我们岂不是又要四处奔波了?”
黑无常想起先前人间战乱时,他与白无常没日没夜四处收鬼魂的情形就不寒而栗,那样的不堪重负,真不是鬼过的日子!
白无常见黑无常不语,趁机提议道:“黑兄……呃,我们再把这丫头踢回去一次怎么样?反正踢她一次也是踢,踢两次也是踢,而且这丫头挺好唬,踢她回去总比踢其他什么鬼回去省心。”
黑无常大惊:“再踢她回去一次?你还嫌她闯的祸不够多么?先不算我挨的那三鞭子,你自己说说,她重生后,可做了什么好事?杜鸿鹄,她大哥,她大嫂,她爹爹,还有她自己,她保得了哪一个?这样不着调的丫头,再把她踢回去一次,谁知她会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白无常嘴角含笑:“可如今的她已活了两世,没准儿真能阻止那场战乱也说不定!其实这事儿于我们只是举腿之劳,黑兄认为呢?”
黑无常想了片刻,道:“那好吧,就再踢她回去一回,但这回咱们先把话和她说清楚了,省得她回头下来又说是咱们的不是。”
于是二物走到月溪面前。
月溪止住哭声,抬头望他们:“你们嘀咕了那么久,可是想答应我了么?”
白无常摇头道:“你的那两个要求全是无理的,哪一个我们也不可能答应。”
月溪听罢,又放开喉咙哭起来。
“哎哟喂,姑奶奶,饶了我这对耳朵吧。”黑无常捂着耳朵叫道:“我们可以再把你踢回一年前,好不好?”
再……再……再重生一次?月溪目瞪口呆,半天回不过神来。
“问你呢?你刚才不是说什么我们没事先问过你么,那么现在我们就事先问问你,究竟愿不愿意再重生一次?”白无常又问了一遍。
再重生一次?月溪惊呆了。还能再重生一次?那当然愿意啦!谁不愿意活着,谁不愿意多活着,谁不愿意死了还能再活!可是不对,她可是重生过的人,第二世却活得一团糟,谁知道第三世会不会比第二世更惨呀?可是也不对,若她不愿意,她就要去喝那孟婆汤了,就要忘记所有了,她不想这样,她还想再见见欧阳晟。月溪想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
“到底愿不愿意呀?怎么能让你再活一遍,还这么为难?不愿意拉倒,这就随我上奈何桥!”黑无常不耐烦道。
“我愿意!”月溪下了决心,她不想喝孟婆汤,不想走奈何桥,不想从此与她的亲人、爱人阴阳永隔。第一世,她一无所知,第二世,她懵懵懂懂,第三世,她要掌控一切!
白无常笑道:“这可是你愿意的,回头是福是祸都不许再怪我们。”
话音刚落,林月溪又被掂到时空隧道前,黑白二物再次发功,光影变幻,斗换星退,就这样,利丰果庄的大小姐林月溪第二次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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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兄方才做了什么?”又去捉了一只鬼下来,白无常想起方才黑无常发功时的古怪行为,出声问道。
黑无常轻哼一声,反问道:“那白兄方才又做了什么?”
白无常不以为然:“那丫头的哭功太厉害,我是怕她下次下来了,再使出大哭这一招。”
“许白兄未雨绸缪,就不许我以牙还牙么?那丫头害我挨了三鞭,我给她打个印记,算是便宜了她。”
白无常笑道:“这还是便宜她?她到底是个女子啊,你这般做,太缺德!”
黑无常这会儿一想,也觉自己做的有些过份,但仍嘴硬道:“没关系,那欧阳晟爱了她两生两世,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儿,他还会爱她的。”
“黑兄就是对凡人的想法知之甚少!凡人都是重视外貌的,欧阳晟是爱了她两生两世,但两次都是一见倾心,若那丫头失了容颜,哪里再有一见倾心?怎么?黑兄不信?不信咱们再赌一把可好!”
黑无常心中骂道,这个白无常也太会见缝插针了吧,他若赌,必输无疑,他若不赌,无疑就是承认自己方才对林月溪所为是缺德之举了。可是赌输事小,缺德事大啊!他伸伸脖子:“赌就赌!就赌这一世林月溪还能不能得到欧阳晟的心。输的人要挨一鞭子。”
白无常大笑道:“黑兄这样说,就是认输了!输的人才挨一鞭子……哎,黑兄别走啊,输的那个不一定是你啊,也有可能是我啊,不如六鞭子,六鞭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