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风却没停。昆山满是雪白,寒风呼啸中,欧阳晟背着林月溪,一步一滑地向林家方向走去。从珍宝阁出来,他就一路背着她,说是积雪刚化,山路泥泞,怕她摔倒。不过月溪心中明白,他是舍不得她。所以她也没有主动要求下来,只是紧紧搂住他,把脸贴在他的后背,享受二人之间最后的温情。
再远的路,也有到达的时候。
到了林家门口,二人相对无语,谁也不愿先开口说分别。
半晌,还是月溪先出声:“你……回去吧。”
欧阳晟闷哼一声,一动不动。
月溪鼻头发酸,双眼布满水雾:“你……你回去吧。”
欧阳晟难抑悲痛,一把将月溪揽入怀中,近乎狂乱地吻上了她。
……
抱得太紧,吻得太深,就在月溪以为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突然,那道紧紧箍住自己的力道消失了,他走了……
木然地转过身,拖着沉重的脚步向家走去。不管怎样,她还有爹爹,还有大哥……
“啧啧,好一幕依依不舍的春宫戏!”
月溪一抬头,看见邬夜青依门而立,他明明在笑着,却让她无端打了个冷战,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怎么?有胆做的事,没脸让人瞧见?”邬夜青一直笑着。
林震东苏醒后,虽保住了命,但由于长时倒在冰冷湿地,腰伤复发,卧床不起。他一心挂着月溪生死,又没法像日熙一样出去寻找,想到那日来过林家的贵公子邬夜青,觉得他对月溪有几分情意,又有几分能耐,于是让红绣去天涯酒馆找他,一同帮着日熙找月溪。邬夜青听闻月溪遭此祸事,心急如焚,没想到,刚安抚好震东,就在林家门口见到二人这般。这几日他二人一直在一起么?在哪里?做了什么?他费尽心思地百般讨好她,哪一点儿不如这个将死的欧阳晟?夜青越想越气,内心被怒火、妒火烧成一团,而他也是今时今刻才知道,若被激怒到顶点,原来是会笑的!
月溪皱眉,在确定自己对欧阳晟的心意后,她想到第一个要交代的人就是邬夜青,但此时他话语中恶意太浓,令她无法开口,而且她现在最想做的也是向爹爹、大哥报声平安,于是径直向林家走去。
被这样冷漠的态度激怒,邬夜青陡然变脸,眼中射出骇人的光芒,一把拧住月溪的胳膊。
月溪只觉手臂快要被拽断,疼得呲牙咧嘴。
“疼?现在知道疼了?开口求我,我就松手!”夜青加重手中力道。
月溪忍住疼痛,紧咬着下唇,不开口。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就不要再犹豫,优柔寡断的结果只能是再多一个伤心人而已。她身边的伤心人已太多,她不要连他也伤了去。所以,长痛不如短痛,只要她态度够坚决,他的伤心只是一时,不会一世。
邬夜青见月溪倔强,更觉愤怒,他猛地向里拉扯:“贱人!你哑巴了是不是……”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月溪尖叫起来,胳膊被拉脱臼了!
夜青烦躁地以内力把她胳膊接上,随后松开了手。
月溪跌倒在地,扶着刚接上的胳膊,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惊惧,大声哭起来。
夜青斜睨她一眼,恶狠狠地说:“哭!哭!别以为你哭两声本公子就会心软!现在的你,在本公子眼中,和那凤来楼的姑娘没什么两样!”
“你尽管羞辱我吧!”月溪忍住抽泣,抬起头:“如果你说完这些,可以让你心里好受一些,你就尽管说吧!”
夜青冷哼一声:“羞辱?你以为在招惹了我邬夜青之后,可以以羞辱来结束么?”
“夜……邬公子,感情的事没有谁先招惹谁之说。我承认,初见公子时,的确曾对公子牵挂过、思念过,只是这份牵挂与思念还未来得及破茧成蝶,便随着时间淡化了,其中有多少无奈是月溪无法左右的。还记得公子曾经对月溪说过,情动一刻便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么?初时刚听,我是不明白其中深意的。明知不可为,却要为之,无疑于飞蛾扑火、精卫填海,这等出力不讨好之事,为何要做?可是如今,我明白了。明知不应当开始的,却在心底泛滥成灾。明知不会有结果的,却一次次任性地遂了自个儿的心意。月溪不是没有拒绝过他的心意,也不是没有逃避过和他的来往,更不是没有立过从此与邬公子真心相待的决心,可现在却是,明知他今日要成亲,明知与他今生无缘,也无法再钟情他人。邬公子,既然你明白情动一刻,就应当明白我的心意。对于你为我林月溪、为我林家所做,我感激至今,今生不敢忘记。但这一生,就请邬公子忘了我,由着我自生自灭,是作茧自缚也好,是孤老终身也好,都是我林月溪至死不悔的选择。”
邬夜青挑眉大笑:“好一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好一个你林月溪选择的路,可我邬夜青也说过,我若想要的东西,便都要要!”说完,他一把把月溪扛上肩头,向林家走去。
“你……你要做什么?”察觉到他的意图,月溪急了,大声叫着救命。
夜青不理会,直入西厢房,并随手将闻声赶来的红绣打倒在地。
夜青把月溪扔到床榻上,俯身压住她,一边大力撕扯她的衣裳,一边恨恨地重复她方才所言:“让你不后悔,让你不后悔……
月溪看着双眼通红、失去理智的邬夜青,明白此时的自己已成了刀板上的鱼肉,再怎么呼喊与反抗都是徒劳。她不明白,他不是喜欢自己的么,为何还要伤害自己?她现在后悔死了,后悔当初救他,后悔不听欧阳晟的劝告远离他!她绝望地闭上眼睛,把头转向一边。
眼看被剥得只剩下**,夜青停下手中动作,嘲笑道:“好一个至死不悔!原来不过是个任人宰割的淫妇!”
月溪转过头,双眸定定看向他:“如果我给你,你会不会放过我?”
夜青怔怔地望着她,不明白为何一向倔强的她会突然放弃了反抗。
“如果我给你,你能不能放过我,放过我林家人?我答应过他,会好好活着,我不想负了他。”说完,她重新闭上了双眼。
夜青望着她因恐惧而不停颤抖的浓密睫毛,因惊吓而不停抽搐的雪白身躯,突地失了兴致,看来,他这辈子也不可能得到这个女人的心了……
“小溪!”从外归来的日熙听见动静闯入房中,见邬夜青正压在衣不遮体的月溪身上,怒不可遏,随手拿起一只花瓶,向邬夜青头上砸去。
邬夜青吃疼地转身一脚踢向日熙胸口,日熙被踢出几尺外,脑袋撞到墙壁上,吐出大口鲜血。
“大哥!”月溪惊叫着从床上跌跌撞撞地爬到日熙身边,见他气息虚弱,发疯似地扑向邬夜青:“你不就想要我么?你拿去就是了,为何要伤我大哥,你还我大哥,还我大哥……”
一块黑色令牌从夜青胸口被月溪抓落在地。“这……这是鸿鹄的令牌?”鸿鹄曾向她炫耀过这块令牌,在他溺亡后,这块令牌也不见踪影,没想到居然在邬夜青的身上。
“你……是你杀了他?”
邬夜青拾起令牌,放入怀中,面色如常:“是,是我杀了他。”
“为……为何?你为何要杀他?他那么年轻!他和你有什么仇?”
“没有仇。只怪他运气太差,居然在西山拾着这块令牌,只怪他一时好奇,居然发现了这令牌里的秘密。所以我只能杀了他。”
他居然把杀人说得如此轻松?月溪如看怪物一般:“欧阳晟说你来这江城怀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原不信,这下看来,你真的是一切事情的主谋!”
邬夜青仰天大笑:“我是主谋?对,我若是主谋,你林月溪便是我最得力的帮凶!”
“你……你说什么?我是帮凶?”月溪如坠雾里。
“我自小随师父长大,从小师父就告诉我,我的爹爹与娘亲皆是被奸人所害,因此我此生只可为一事而活,那便是苦练功夫,报仇雪恨。十八岁时,当朝的石守信将军找到我和师父,诉说当年情状,原来我的亲生爹爹是前朝邬贤王,而我的仇人就是当朝的新皇!听完石将军描述当年我邬氏一族遭遇的苦难,我怒不可遏,孤身闯入皇宫,企图手刃那狗皇,谁知还没闯进正宫门,就被禁军拿下。后来石将军动用一切手段,秘密将我救出,我才知,原来我的仇恨,并没有那么容易得报。幸亏石将军已有了全盘计划,那便是以令牌为信号,里应外合,造反起义,推倒新皇。造反需要兵器,更需要一个铸造、运送兵器进京的基地,远离京城又与京城水运便利的江城就是这个基地的不二之选,而永盛漕运的船队就是运送兵器进京的最佳路线,所以我潜伏在这江城,秘密跟踪欧阳一家数月,就是为了找到一个机会,可以将永盛收归己用。天助我也,终于被我发现,原来这江城杜知州与永盛欧阳天之间早有大量金钱来往,只是苦无证据。而杜知州又与石将军的死对头尚中书同为同乡会成员,更是他最大的金主。因此,斗败了尚中书,便相当于斗败了杜知州。但如何把永盛也牵涉进这一团败局中却是那时令我头疼的事。”说到这里,邬夜青狭长的双眼眯了眯,含笑望向月溪:“不过,幸好你出现了。”
月溪目瞪口呆地听着他讲述他的身世和阴谋,突然听他扯到自己身上,一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