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赖!”月溪尤不解气,冲着欧阳晟落入汤池中溅起的一大片水花嗔怪道。
谁知那片水花却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
“你再吓我,我便不理你了!”这池水不深啊,她明明可以见着底儿的。
半晌,池面仍是一片寂静,连个气泡儿也没有。月溪慌了,颤抖的声音中带着哭腔:“欧阳晟!欧阳晟!你出来,你出来啊!我错了,我……”
“哗”地一声,欧阳晟从池中跃出,手里拿着一个包裹,兴奋道:“月溪,瞧我找着了什么?”
原来这汤池虽然浅但是面积却大着呢,那圆形只是有人凿开的一个出入口而已。欧阳晟落入池中后,随着池水又向地面以下部分游去,见到池底整齐地以大石头压着不少包裹,便搬动大石掂了一个上来。
打开包裹,是五六层防水油纸,打开油纸,是一只香喷喷的熟羊腿。欧阳晟仔细闻了闻,撕下一块尝尝,味道不错!他又潜入汤池,掂上来两个包裹,这两个包裹里分别装了新鲜热乎的馒头和酒水。
二人大喜,相对而坐,大快朵颐。
“你怎么会出现?”月溪一边吃着,一边问他。
果然如她所料,欧阳晟听闻欧阳昊在昆山拾着玉牌,便匆匆向昆山奔来,他一路循着脚印和声音,在月溪坠山时抓住她,落地后,又背着她找到这个山洞,直到把她安然放好,才终于体力不支倒下。
“多亏三弟拾着了这块玉牌。而且没想到,还让我们发现了这处世外桃源!”欧阳晟一脸轻松地打量这个山洞,哪里像是才刚从死亡边缘苏醒过来的人?
月溪鼻头一酸,他总是说得轻巧!以血肉之躯护着自己坠山,又带着满身伤痕背着一个大活人于漫天风雪中寻找容身之处,这其中经历多少凶险,他却一句不提。她佯装啃羊腿,掩饰过眸中的泪光:“是啊,没想到那玉牌真的救了我一命。”
“那个叫李佩芸的妇人为何要害你?”欧阳晟问她。
月溪隐去有关她前世的记忆,把那日经历说与他听。
欧阳晟听完,愤慨不已:“早知是这样兴风作浪之人,就应当让她在黑风寨上一直待着!”
月溪低头不语,这李佩芸可是她当初千方百计从黑风寨救回来的呀,现在想起来,她真是引狼入室。
欧阳晟知她心里不痛快,出言逗她:“不提这不愉快之事,我们继续方才的话题,你为何要亲我?”
月溪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这家伙究竟有没有完啊!她还没有追究他方才装失忆戏弄她之事,他倒主动提及了。“你这……”刚吐出两个字,她愣住,咦,他脸上的伤呢,明明有不少划痕和擦伤的,怎么这会儿全没了?
“怎么?肯承认你心中喜欢我了么?”欧阳晟摇头晃脑道。喝下那粒药丸后,他逐渐有了知觉,刚想睁眼,这丫头就主动亲了自己。要知道,他等这一刻可等了好久了。虽说就算她心里没他,他依然会对她好,可如今证实了她心里有他,他当真激动不已。不过他还是想戏弄她一番,谁让她总是口是心非地说着心里没有他,伤了他的心一次又一次!
月溪愣了一会儿,突地想到:“是了!是那池水!一定是那池水!”说着,她走到汤池边,把有擦伤的一只手伸进坤池里。
“你在做什么?”欧阳晟放下手中食物,也跟着月溪来到汤池边。
片刻,月溪把手从坤池中取出,那一道擦伤居然好了大半!她喜出望外:“你快去那乾池泡泡,这池水或许可以治好你身上的伤!”
欧阳晟面露喜色,但他只是看看池水,看看自己身上的伤,又看看她,没动,然后打了个喷嚏。
月溪这才发现他身上的衣裳还是湿的,不禁暗自责怪起自己的粗心。只顾着品尝他从池底拿出来的食物,居然想不到他一直穿着湿衣裳,若不是这山洞里温暖如春,非把他冻坏不可。月溪知道他顾虑什么,小脸透红,轻声道:“这……这地面是暖的,你……你可以把衣裳脱了去池中,我摊开来一会儿就能干。”说完,她背过身去,捂住心口,仿佛怕自己的心脏会跳出来一般。
半晌,欧阳晟略显沙哑的声音传来:“我下去了,衣裳在你脚下。”
月溪头也不回,伸手胡乱把脚下的衣裳抓起,走到尽量远离乾池的地方,把衣裳一件一件摊开。
洞穴中的气氛在一瞬间变得暖昧不已,只能听见池水咕嘟咕嘟的冒泡声和二人的呼吸声。月溪摊好衣裳后,不敢回头,两只小手相互纠结着,天啊,他只是在疗伤,她怎么却在胡思乱想起来?月溪捂住脸,自己并非心怯怕事之人,也不是没有与男子单独相处过,怎么这会儿心跳得快蹦出来,小脸更是如高烧一般滚烫?
过了一会儿,沉默许久的欧阳晟出声:“我泡好了。”
“哦。”月溪虚应一声,背着身把已经干了的衣裳递给他。
欧阳晟穿好衣裳,望着月溪因极力克制而略显颤抖的背部,心中满是甜蜜,他轻轻从后拥住她,把头埋进她的颈窝,喃喃道:“月溪……”
周身被他散发出的淡淡清香笼罩,那声轻唤如同火捻,把她本就一触即发的情欲点燃。月溪只觉头脑一热,心一横,猛地转过身,小手在他胸膛上胡乱摸去,语无伦次道:“我们不可能永远在这里……我们迟早都要出去……你要和她成亲……”
欧阳晟被她突然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他一边躲着她的进攻,一边喘着粗气:“月溪,你别……你别……”
“我不管,我不管,你不说你心里只有我么?你可以和她,为何不能与我?何况谁知道还有没有明天……谁知道我今生能活到何时……”月溪执拗地抱着他,踮起脚在他嘴边、下巴乱拱乱亲。
欧阳晟反手紧紧搂住她,使她不得动弹:“月溪,你听我说,你冷静下来听我说!”
熟悉的心跳声传来,令急躁的她逐渐冷静下来。可是冷静之后又被一种无力感充盈,她瘫在他怀里痛哭:“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欧阳晟搂着月溪靠墙壁坐下,叹息一声:“月溪,你能那样待我,我当真欢喜。你是第一个令我初见心动、再见已是钟情的女子,我想今生除了你,不会再有第二个女子能令我如此。只是造化弄人,我与心雁的事我如今也无法对你解释清楚,但是与她的亲事却已是变不了的。而我除了一句无力的守护你之外,什么也不能许你,什么也不能给你,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说,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既然老天格外恩赐,给我们这样一个机会,把我们困在这处世外桃源,我们就好好珍惜在一起的时间好不好?”
月溪明白他的两难处境,于是伸手抹抹自己脸上的眼泪,露出一个笑脸:“好,我不哭,你也不要伤心,我们好好在一起。”
搂紧了他的窄腰,月溪无限满足地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轻声道:“你为何会喜欢我?”
他轻笑出声:“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是什么?”她好奇地问道。
“假话就是因为你好看,聪慧,有趣,伶俐,待人好,通情理,会炖汤,会撒娇,会气我,会凶我,会骗我……还有,会主动亲我。”
忆起往事,月溪不好意思地咯咯笑起来,抬起头在他下巴上轻啄一下:“真话呢?”
“真话就是我不知道。”
“哦……”她有些失望,撅起小嘴:“不如假话好听。”
“不怕你笑话,我自小跟着爹爹跑船,吃住全部与船帮的兄弟一起,说起来年纪不小,但在没认识你之前,真正接触过的女子除了我娘亲,就只有心雁一人。旁人都说我与心雁有多般配,我也知道她是一个多么出色的女子,更明白她对我的情意,坦白说,若不是遇见你,我可能也就心安理得地做着那杜府的女婿,娶到全城贵公子都希望娶到的女子。可是缘份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明明是初次见面的人,却生出相识许久的感觉,明知不该开始的情意,却在心底泛滥成灾。从我在码头见到你,就看出你是个女子,对你起了兴趣。第二次在王母庙见到你,你正与二弟搭话,我居然生平头次有了挫败感。第三次在马场,你表明你是为了我与心雁,我失望透顶。还有后来在运河上,在橘林,在望月楼,在黑风寨,我不知究竟是哪一次令我动了心,只知道你笑,我便跟着欢喜,你哭,我便跟着烦恼,你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我的情绪。我与心雁相识了十几年,如今若让我回忆与她的过往,我是一点儿也想不出。可是与你,哪怕你当时的一个眼神,一个表情,我都记在心里,不曾忘记。”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在月溪额头深深印上一吻:“有时候对一个人钟情,就意味着对另一个人薄情。如果有来生,我会选择做一个薄情寡性之人,执着追求自个儿想要的东西。可惜我们都活在当下,我喜欢你,不仅是你这个人,还有你所珍视的一切,你的橘园,你的家人,我都不希望他们受到伤害。同样地,我不仅喜欢你,也珍视我的家人,我的永盛,我的船帮兄弟。所以,你问我为何会喜欢你,我是真的不知,我不知在何时,已把你和你珍视的一切,视为与我珍视的一切同等重要,更不知在何时把你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和自己珍视的那一切更重要。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宿命,无论你我相识于何时,相识在哪里,当我见到你,便知你就是我心中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