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雁想了想,跟随包百病到摊前坐下。包百病又是号脉,又是观相,然后要来心雁的生辰八字,细细估算一番。最后,他问心雁:“老夫若说小姐身患内伤,是横刀夺爱之刀伤所致,小姐可还愿意听老夫说下去?”
“你尽管说吧,莫要再卖什么关子。”心雁不耐烦道,从口袋里掏出一两银子。
包百病轻笑,接过银子揣到怀里:“老夫看小姐面相与八字,皆是富贵之人,想来在这江城之中数得上人中龙凤之流。只是小姐命好归命好,却是属土旺之人。土旺之人从来如此,相思一片寒夜凉,浮萍三世付流水。所以,老夫还是劝小姐,莫要执着,莫要一意,还是尽情去享此生荣华富贵就好。”
心雁轻哼一声,一指摊前包百病的幡号:“那你应当叫作瞧出百病,而不是包治百病,因你这老汉空有一张嘴,而无半分真药方。”
包百病哈哈大笑:“小姐莫要动怒,这种病老夫治是能治,只怕小姐不能全信老夫,失了药效。”
心雁又掏出二两银子:“这下能说了吧。”
包百病一见银两,两眼放光,忙把银子接过来,压低声音说道:“老夫算出,小姐心仪之人命里属水,或从事与水有关的活动,而水生木,因此,若他遇见命里属木,或家中木旺之人,便会迷了心窍,甘心付出所有。老夫有一味祖传药,名曰情火粉,混于酒水之中,令小姐心仪之人喝下,便能改变此人体质,加重此人体内火相,而火生土,此人从此定会只对小姐一心一意,绝无二心!”
“绝无二心,绝无二心……”心雁不禁乱了心智,脑中全是这一句。
“今日老夫若不是瞧小姐心善,出手又大方,才不会多管这等闲事。小姐若有何顾虑,只需把那人约至一处,剩下一切全由老夫打理。”包百病见心雁犹豫不决,也不催促:“小姐若拿不定主意,也可多考虑几日,想通了,便来天涯酒馆找我包百病,保管包治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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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柴大刀安全护送林震东从襄县回到黑风寨,也是欧阳晟一行要离去之时。东方白槐听闻永盛欧阳家与杜家乃是世交,于是便修书一封,表示黑风寨愿与官府交好之意,托欧阳晟给杜知州带去。
欧阳晟、虚云各骑一乘,林震东带着月溪与李佩芸驾着马车紧随其后,挥别黑风寨,向江城走去。
走出几里,欧阳晟回头望了望,那个紫衣人影仍立于山头,衣袂飘飘。
“不回头看看么?”欧阳晟斜睨虚云一眼,嘴角挂着几分嘲笑。
“都是你!重色轻友!先送那丫头就算了,还送了一宿!”虚云咬牙切齿道:“若不是素知你为人,真以为你是浑水摸鱼之徒!”
欧阳晟开怀,不由揉了揉还隐隐作痛的肩头:“浑水摸鱼?道长用语总是与世人不同。我可是回去找过道长的,只是不知道长去了哪里,哈哈。”那晚他也不知背着月溪在外面来回走了多久,只是不想放开她,听着她轻轻的呼吸声,感受着她沉沉的心跳,他从来没有觉得任何一个秋夜如此温馨过。
“要你管!”虚云狠狠瞪他一眼,又想起了什么,向身后的马车努努嘴:“这就回江城了,你打算怎么办?”
“要你管!”欧阳晟模仿虚云方才所言,笑着回他一句。
“没大没小!怎么,贫道看少帮主神色,似已有决定了么?”
“道长还是多关心关心自个儿吧,我怎么总觉得道长与这黑风寨缘份未尽呢。”
就在二人行于前方说笑之际,月溪与李佩芸也在马车里聊了一路。其实月溪对她的情况已是非常清楚——年方三十,嫁邻省男子丁达通,因家中饥荒,往这江城寻些生计,途经燕山,遭遇黑风寨柴大刀一行,丁达通为求自保,谎称家中藏有黄金万两,撇下李佩芸一人而去,从此便一去不回。不过今世二人仍算是初遇,所以月溪还是装模作样地又问了一番,又把利丰果庄的情形对她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月溪主动提到:“芸姨,你如今也是回不去了,不如去我利丰果庄帮忙吧,反正果庄如今也缺少人手。”
震东听到月溪擅作主张,不悦道:“小溪!果庄事务一向由日熙打理,你莫要添乱!”
李佩芸知震东对自己并无多少好感,但也细细思量过,眼下她孤身一人,林家若肯收留自己,倒真是一条好生路,于是她抹了抹眼泪,轻声道:“不难为月溪小姐了。我李佩芸苟活到现在,能再次看见这山外的天,能结识月溪小姐与林老爷,已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哪里还敢厚着脸皮乞求怜悯。前方就是驿站,到了便放我下去吧。”
“你下去做什么?你在这江城无亲无故,又是一介妇人,能做什么?”月溪急了。
“哪里黄土不埋人,哪里水土不养人?我就不信,只要我有手有脚,还能饿死在这江城不成?事到如今,我谁也不怪,只怪我李佩芸命不好,遇人不淑,才落到如此下场,呜呜……”
震东知李佩芸也是命苦,迟疑道:“那……那你说,你会做什么?”
李佩芸想了想,道:“小时也算生于大户,家中叔父有做帐薄先生的,佩芸跟着学了几年。”
“看帐?”震东心思动了动:“你会看帐?”自月溪娘亲陈氏去世后,利丰果庄的帐目便是一团糟,正好缺一管帐先生。
“嗯,会看一些。”
月溪见爹爹态度松动,心中大喜,连忙道:“那太好了。爹爹,要不这样吧,我们先带芸姨回果庄瞧瞧,若是有用,便留下她,若是没用,再寻些其它门路可好?”
几人一路轻松,杜孝廉早带了众人于城郊等候。那日欧阳晟弃心雁而去,他知道后也是恼怒至极,要知道若不是心雁早表明心迹,属意欧阳晟,他还瞧不上这门亲事呢。只是后来听说欧阳晟上燕山居然降服了黑风寨,了了他多年心愿,才总算消了消气,不管怎样,私怨归私怨,此举终归是替江城百姓、替他做了一桩好事,不管是做做样子也好,还是收服人心也好,作为江城之主的他都要出城迎接一番才是。来时,他叫心雁同去,心雁借口身子不舒服推辞了,他知心雁仍惦着那日之辱,不肯主动来见欧阳晟,于是也不勉强,带上苏氏和林日熙便来了。
欧阳晟一行远远瞧见杜孝廉亲自来迎接,连忙下马拜身,并将东方白槐书信呈上。杜孝廉看罢信后,喜上眉梢:“东方寨主果真深明大义之人,居然肯弃暗投明,走上为商正道,此真乃我江城之福、江城百姓之福啊!”
欧阳晟朗声道:“这都是因为知州大人一向爱民如子、清正廉洁,名声远扬,才感化了东方寨主,自愿放下手中利刃,为江城百姓谋福。”
杜孝廉喜不自禁,一拍欧阳晟的肩头:“好贤侄,此事办得极为漂亮!本官已设一接风宴,犒劳贤侄,贤侄可要赏脸啊。”
这一拍拍在欧阳晟受伤的肩头,引起他一阵咧嘴,到底是娘亲心细,苏氏见自己孩儿面露苦色,连忙上去:“晟儿,怎么了?受伤了么?”
“娘亲,不碍事,受了些寒而已。”欧阳晟说着,瞧了瞧月溪,此时的月溪正与人群中的日熙对着眼神,看二人都憋了一肚子话要说,便对杜孝廉一拜身:“知州大人盛情,小侄受宠若惊,只是也不敢独宠,今次黑风寨之行,全凭小侄一人之力,是断断无力回天的,幸亏有虚云道长和林氏父女帮忙,才得以圆满。不如这样,待我几人洗去这一身尘土,再叨扰大人可好?”
月溪知他有意为自己着想,心头一暖,冲他眨眨眼,甜甜一笑。
此时的杜孝廉看欧阳晟哪里都顺眼,说什么都好听:“好,好,就依贤侄所说,改日设宴,贤侄可定要将黑风寨之事细细说与本官说来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