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重新回到东方白槐的掌管下,白槐一来为了答谢欧阳晟几人,二来为了感谢众兄弟支持,特召来全寨人为欧阳晟几人践行,并讲明不醉不归,同时命柴大刀亲自护送林震东下山运送蜜橘。
傍晚时分,山寨张灯结彩,布置一新,酒菜全用大缸装了抬上。白槐一声令下:“兄弟们,吃!喝!”众人你来我往,行酒令,猜酒拳,好不热闹。
白槐忙着招呼寨中兄弟,紫樱则去打理后厨事务,欧阳晟、虚云、梁鸣材坐一桌,月溪同寨中几个女眷坐另一桌。酒席刚开始,梁鸣材便拉了欧阳晟去拼酒,欧阳晟也不推辞,两人一人拿一缸酒,站到中间,请白槐见证,在兄弟们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中,便你一碗我一碗地喝了起来。
月溪见虚云独坐独饮,坐过去。虚云自个儿倒了一杯,又给月溪倒了一杯。
月溪端起杯中酒,闻了一闻,又见欧阳晟和梁鸣材把酒当作水一样地喝,皱皱眉:“这杯中物当真冲鼻,他们这样喝,会不会伤了身子?”
虚云一饮而尽,笑道:“伤身子?那人小时候掉进过酒缸,被捞出来后就千杯不醉了,所以月溪小姐真不用为那人担心。”说完,他又倒了一杯,见月溪没动杯中酒,问她:“月溪小姐不饮此物么?”
“饮过一次,后来晕了两天,便没再饮过。”月溪老实答道。
“饮酒看心情,饮酒看对象。今晚这心情,这对象,当真适合不醉不归啊。”虚云叹道,又喝了一杯。
月溪见虚云又是一饮而尽,以为他海量,便站起身主动为他倒第三杯。今晚倒真是一个令人满心欢喜的夜晚,至少在月溪心中是这样的。自她重生以来,她拼命想扭转自己前世的命运,想改变他人的命运,谁知却总是多做多错。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黑风寨一事,算是做得圆满了。对她林家而言,蜜橘顺利送出,爹爹毫发无伤,东方寨主不仅同意放了芸姨,还允诺往后每年蜜橘丰收之时派寨中兄弟亲自护送。要知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大哥、爹爹不用为每年的燕山之行担惊受怕,更不用交那高昂的买路财。而且,虚云在这寨中查看一番后发现,不仅那洞穴中的石钟乳有极高的药用价值,连原本寸草不生的岗岩也有不小的用途。原来当朝太子是个石刻迷,就喜欢从各地寻来各种岗岩雕刻,连民间商贾百姓也学了来,因此,本来弃之一地的岗岩,如今倒成了宝贝。东方寨主接受欧阳晟和虚云的建议,弃贼从商,带领黑风寨走向正道。
想到这,月溪的眼睛不禁瞟向正与梁鸣材对饮的欧阳晟,虽然她前世在与他成亲之夜被毒害,重生后却屡屡因他得福,现下想来,他为她所做,全是好事。而且瞧他一脸正气,没想到鬼主意倒不少。先是猜到柴大刀会去柴房取自己性命,将计就计,利用紫樱骗柴大刀去洞穴,后又利用柴大刀作贼心虚的心理,教唆虚云和东方白槐,引柴大刀入局,最后想到洞内石钟乳遇酸产生白雾之事,事先让自己备好一只一人高的人形布偶,令身处混沌之中的柴大刀彻底乱了分寸。月溪想起柴大刀当时被自己吓得七魂少了六魄的模样,轻笑出声。
“呃……月溪小姐,月溪小姐……”虚云见月溪瞧着欧阳晟,嘴角、眼角全是笑意,竟忘了自己正拿着酒壶倒酒,忍不住出声。
“啊……哦……”月溪尴尬地收回视线,看见洒满一桌的酒水,小脸通红:“道……道长叫我月溪好了。”
虚云含笑不语,将眼前酒水一饮而尽。
“道长,月溪有一事不明,欧阳晟怎么会知道柴大刀当初骗了寨主夫人?如果是猜的,也未免太冒险了吧……”月溪还未将心中疑问道尽,只听扑通一声,虚云趴在桌上,喃喃自语起来。
“修道之人,乃看破红尘之人,可为何我虚云修道越久,却越觉得红尘之人不是可笑而是可爱呢……呃……”虚云拿起酒壶,灌起自个儿来。
“哎,别……道长醉了,不能再喝了!”月溪连忙去夺下虚云手中酒壶。
“这就是月溪不对了,就是醉了才更要喝,喝三杯是醉,喝九杯还是醉,为何不多喝一些?”虚云拿过酒壶,边喝边说:“小……小宝他哪都好,就是这点悟不透,凡事都要节制一番,只知担当,不知放下,呃……他小时候倒是顽皮得多,谁知长大后,像是变了一个人……”
月溪听得糊涂:“道长,小宝是谁?”
虚云一指欧阳晟,打着酒嗝:“不就是那人了!呃,我看着他长大,他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也是我虚云这辈子最好的忘年交。他循规蹈矩地按照他爹爹、娘亲为他安排好的日子过活,波澜不惊,直到遇到月溪小姐你……呃……哈哈,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说的就是他吧。所以,月溪小姐,你若钟意那人,便要主动一些,什么矜持,什么规矩,依贫道看,那全是束缚人性的东西,他便是被这些束缚得太久,你若也裹足不前,你二人今生就只能是有缘无份了……”
“道长……”月溪忍不住打断他:“你可知我二人不能在一起的!”在一起的话,她会枉死!重生后的她,千方百计想阻止的不就是此事的发生么。
虚云一愣:“为何?”他想了想,道:“因那杜府千金么?你可知他上燕山救你我二人之日是何时?”
“何时?那日是白……”月溪话说一半,才想起:“白露不就是他到杜府提亲之日么?”
“这是我第一……呃,次,见到他不顾一切!你我就等着他回到江城后的惊天动地吧,哈。”虚云越说越幸灾乐祸,酒水也越饮越多。
虚云一番话,把月溪方才的好心情一扫而光,她瞧着眼前的酒水,端起来一饮而尽。她一直都只是知道他钟情于自己,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为了这份钟情付出过什么。就像她只是承受着他那时给的拥抱,却从来没有体会过他当时的心情一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一杯酒水下肚,月溪觉得非但没有将心中酸涩压下,反而更激起想喝的冲动。她从虚云手中拿过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喝吧,呃……无论喝到多醉,喝到多晚,最后都有人送我们回去……只要有他在……”虚云已醉成一瘫烂泥,和月溪你一杯我一杯喝了起来。
虽已过亥时,寨中气氛仍热烈如初,欧阳晟终于把梁鸣材喝倒,脱身过来,瞧见双双醉得胡言乱语的虚云和月溪,哭笑不得。虚云他是知道,三杯必醉,只是这林月溪今晚又是怎么回事?不管怎样,喝完热酒,再吹秋凉风,不得伤寒才怪,先把她送回去才是。
欧阳晟拉起月溪,想也没想,如上次在船上一般,一把把她扛上肩头。
“哇!”月溪被他这样一甩,胃内翻江倒海,把方才喝进去的酒水全吐了出来。
欧阳晟瞧着月溪瘫在地上的狼狈模样,不禁笑出来:“果真是个大-麻烦!”
他想了想,把月溪拉上后背,背起她,向寨中客房走去。
月溪吐了个干净,虽然脑袋还是昏昏沉沉,身子却轻了许多。她伏在欧阳晟的背上,只觉温暖异常,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感袭上心头,令她不禁双臂收拢,搂紧了他的脖子。
这一搂紧却碰到了欧阳晟左肩的鞭痕,他吃痛地动了动肩膀,没吭气。
月溪察觉到他的异动,瞧见那条还可以看见血肉的伤痕,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下来,咸咸的泪水落到伤痕处,把欧阳晟蛰得更疼。
“欧阳晟……”月溪含糊不清地喊着他的名字。
“嗯。”欧阳晟低低应一声。
“欧阳晟……”月溪脑子一片混沌,什么也想不到,只是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嗯……”欧阳晟又答一声。二人便这样一答一应,踏着依稀的月光,和着寒冷的秋风,一个清醒,一个糊涂,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