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他觉得有些累了,甚至也有些冷了,他裹紧身上的大衣,摆开了秋的搀扶,自己一个人颤悠地回到房间里。他喃喃细语道:不要欺负读书人,因为他们眼界虽宽,然而心眼最小,不要辜负读书人,他们书生意气,却最是负人心。
等苏晨枫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秋正躺在自己的一边,她恰好也醒了过来,两两相视,却也无言以对,秋说了一句:早!
“早!”
两个人的对话就是如此的简单又简洁。
接下来的这一段时间内,秋则是除了全身心投入到事业上,还会在特定的时间内去照顾苏晨枫,只要一到了时间就会立刻停止手头上的一切,谁来说都没有,哪怕你是地川家康本人来也无用,德川家康劝她再给她多配几个下人不就好了吗,全天二十四小时伺候着,比你一个人好,也不必这么累,但她还是拒绝了。哪怕是是苏晨枫知道这样的确也会更好,可是他也没有说什么,他也没有想要帮助秋的意愿,她想怎么样都是她的事,他不会管,更不愿管。秋想要做的事就是她自己的事,不再是她人眼中的那个秋,更不是人们眼中那个看起来道貌岸然的凌秋,她觉得这样挺好的,更舒服一点,不用在乎任何人的意见。时间就这么一天又一天的流逝,两个人的相处模式看似亲切温馨,秋每天都会亲自照顾苏晨枫的饮食起居,他吃什么、喝什么,她都要一一过一遍,到了时间她就放下手中的事情,去带着苏晨枫去外面走一走,散散心,锻炼锻炼身体,有时候还会亲自为他擦拭身体,喂他吃饭等等的,等到了晚上,他们两个人又会睡同一张床榻上,在旁人的眼中,他们被看来就是一对不离不弃的夫妻,妻子在那里照料着重病在床的丈夫,可真实如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苏晨枫对秋心中有结,一道解不开的结,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对待这个曾经伤他最深、却又令他每日每夜心心挂念之人,是把她推开,告诉她叫她早点从自己的身边滚蛋,还是在余下的岁月里,抱着她,好好地与她过完这短暂的人生?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感情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他们这类人的强项,如果将这样的事放在考试的答卷上来看的话,并且会有统一的标准答案,他也许能够轻松地解决,但对此,他只能说我很无奈。那就不管了,那就这样吧,也不管其他什么事了。
只是在他们在东日相处的这一段时间内,中原大陆却已经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商城重现人间,向世人宣告他的回归,意再一次一统天下,月轮甘愿成为他的利用工具,或许从一开始,月轮就与商城本身就是融为一体的,在北边的广袤草原上,女真人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世人的面前,整个中原为此恐惧不已,难道那个在世人心目中挥散不去的阴影重现人间呢?这对于天下所有人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噩梦,另外还有大河的内斗终于落下了帷幕,李仲德携旧势力,卷土重来,在一天的夜晚,悍然地发动了推翻大河女皇的宫廷政变,这一次,他们成功了,这一举动被后人记载为“神龙政变”!南河那边似乎也出现了一点问题,自从秋与苏晨枫走后,林天心无法一个人独掌全局,暗地里似乎又有一股新的反动势力正在悄悄地崛起。
秋收到了来自于中原大陆的消息,可是等苏晨枫一醒来,她就又立刻表现得神色淡然,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苏晨枫也是一如既往,不管不顾。直到到了深夜,周围一片宁静,确定周围已经没有了任何人的监视,苏晨枫对一旁的秋说道:我们回去吧!
“我知道你是想打算在这里陪我度过我人生中最后的剩余时光,可是没多少用的,你我的心都不在这里,该来的也总是会来,躲不过去的,更重要的是我们不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多年的辛苦付出全部化为了泡影,不是吗?回去吧,该是时候了!”
“你早就知道了一切了吗?”
“嗯,你肯定无法想到林依依在这里居然还留了桩子,不然我也不可能知道浅井初的身份。”
“看来她早已帮你安排好了出路了,她对你可真是够用心的。”
“算是吧,不过她对我也够狠的,如果我走不到这一步,她可能是第一个把我给弄死的人。”
秋说:我挺羡慕她的,她与你初次见面的时候,你与她,你们两个人就互相看不顺眼,不管她对你做了什么坏事,在你眼中都不算什么大事,你也都可以理解与接受,哪怕是她可能会要了你的命也是如此,可是我却不行,从头到尾我都待你是真心的,哪怕是那一晚我们彻底决裂了,我依旧还是等着你可以哪天能够回来,她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只是因为她最后做了一件对你好的事情,你就原谅她了,我对你只是做了那一件不好的事情,你至始至终都没有原谅过我,你心中对我还是有很大的隔阂。
苏晨枫说:你说得对,我们人都是这样,对于身边的亲人太过于苛刻了,会因为一件小事就产生隔阂,对其他人却又太仁慈了,他人只是一个善良的小举动就能够轻而易举地获得自己的信任,这样是不是有些太不公平了,这也就是人性吧!对爱你的人苛刻,对你不爱你的人却又大方。我想能够伤到你的人,一定是一个你很爱很爱、又特别在乎的人吧!
秋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希望能够尽可能地给他带去安慰。苏晨枫说:我再来说一说我是如何跑到孟庆那的故事吧!
“那一个雨夜,我杀尽了所有人,也将那个曾经最为弱懦的自己一同埋葬,也是在那一晚我开始懂得你们的用心,我也开始正式的面对自己,再怎么躲避、逃跑都是没用的,也正是这个时候,孟庆接到萧炎凉的指示,知道我来到了南河,然而等他找到我的时候也恰好是在那个雨夜,他看着地上的一大片残迹,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孟庆说道:好家伙,起初我还对萧老头能够看中的人有些好奇和怀疑来着,如今光是这么一幅场景就足以打消我对你的疑虑了,你可真是一个等待被人挖掘的宝藏吧!
我说道:你是谁?如果这个人当初只要说的一个字不符合我的心意的话,我也不介意地上再多那么一具尸体,反正都已经是这样了!
孟庆说:我是来满足你欲望的人,想要改变你自己,一切就先都从欲望开始。
我知道了,他与萧炎凉两者之间肯定有着扯不开的关系,不过都无所谓了,只要对我有利,也不管是我利用他,还是最终他利用了我,本就是一个互相利用的局面。
然后我就在他的手中开展了一段不为人知的生活,为什么我身边会有刺客、会有影子,其实我才是他们的第一人,他们身上的本领、几乎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教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可以如此自信地应对来自于任何人的暗杀,在我眼中,他们的动作本领只不过都是些小儿科而已。不过,有一点就是我永远都无法突破的就是,体力上的极限、脑袋中的最高点,这些都是与生俱来的,你会经常发现身体好的人,他们的孩子一般也不会差,脑瓜子好的人家,生下来的孩子也很聪明,我们老是说着努力努力就能成功之类的话,然而等你越努力到一定的程度就会发现,决定你高度的往往就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这是命中注定的,不是人力可为的。我不信天、我也不信地,我只相信我手中的力量,如果力量不够,那就借助外在的力量,于是我为了打破自己的极限,走上了靠药物来激发自己身体的潜能,其实说白了一点的就是,拿命去换这一切。人的身体潜能像是被上了锁的一扇大门,有的人锁得紧一点,里面跑出来的东西就少一点,锁得松一些,里面跑出来的东西就会多一点,所以我就强行一次又一次地去拉开那把锁,不断地将大门一点一点的拉开,好让自己的潜能一点一滴地全部跑出来,这样我就可以更快、更早的来完成自己的心愿了,但是有得必有失,这扇们锁的不仅仅只是我们身体内的潜能,更还有其他东西,我们的健康、我们的快乐、更还有痛苦与折磨。
说到这里的时候,苏晨枫全身就又开始了抽搐,秋不得不再次给他送上了一些药,苏晨枫只要药瘾上来了,他就会不受控制地颤抖,这已经不是他自己能够控制得了的,秋只能尽量每次给他少服一些药,每天精心伺候着他,养好他的身体,恢复他的健康,慢慢地减少他对药物的依赖性。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终于平静下来了,秋看了看时间与药量,都比上一次有所改观,她有一些欣慰,至少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有价值、有回报的,然而苏晨枫接下来就是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
他说:涸泽而渔,人的身体是有一定容纳量的,就像一团湖泊,我之前每天都是从中提个一两桶水走人,如今我是直接打开了一道缺口,将里面的水彻底给放干了,有人说人的脑容量是无限的,我只想说说这种话的人是他自己没有脑子吗,他自己脑袋里能够装多少东西,他心里没一点数吗?人的脑容量也是有限的,只是有的人多一些、有的人少一些,如果还要往里面加东西,那就必须得把里面原有的东西给剔除出去,才能够有新的东西进来,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无限吗?着实可笑至极,所以不管你再怎么做也都已经于事无补了,我本想着这些天让你这样做的话,也许你的心至少会安一些,但是我不想让你好受了,我要惩罚你,我要让你对我心怀愧疚,我要我走之后,你都还能够将我记在你的心里。
秋将他抱进怀里说道:即使你不这么做,我也一定会这样想的。
苏晨枫的身子依旧站得笔直,但是他的脸已经与秋贴在了一起,互相摩挲着。他想起了那段时间里孟庆是怎么磨练自己的,想起了那时候是怎么在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时候,只能靠药物强行逼迫着自己的身躯继续前行着,就连孟庆当时那个老家伙看着自己的时候,都有些同情这个年轻人何苦把自己逼入了绝境,但也只是那么一刻而已。他受了这么多苦、这么多累,如今自己就不能好好地在人家身边索取一些关爱吗?一味地付出是为了什么,不是只因为想要付出,更希望的是得到她人应有的回应,这也该是他应有的回报,他享受的理所应当。
秋与苏晨枫终于决定还是要回去了,德川家康亲自来送她,他看着秋,眼里充满不舍,他想好好地将这个女人留下来、在自己的身边,哪怕每天只是见一眼也行。
秋说道:德川将军,剩余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了,记住我说的话,改革之初,切莫疏忽,要一如既往的坚持下去,不要有任何动摇,哪怕是全天下的人都不看好你,你也要相信你自己。
对方说道:如果全天下的人都不相信我了,我自然也就不会相信自己,认为自己是错的,可是我会知道你说的是对的,因为我始终都是相信你的,秋姑娘,不要在此多留几天吗,这里的山与水你都还没有好好看过,还有许许多多的好吃东西你都还没有尝过,我这个做地主的,更还没有好好地款待过你,你却走得如此匆忙!
秋说:不必了,这里已经差不多了,不需要我们了,我们也该走了,中原上发生的事情你也肯定知道了,再不回去的话,恐怕就要波及到你们这了,我们已经没有任何留在这的理由了,这段时间真得是打扰你们了,我们改日再见!
“诶,好吧,我们改日必定再见,希望你下次再来东日,这里的一切都不会让你失望的。”
“嗯,再见!”
说完,两人拥抱后而别。即使秋已经上船了,德川家康还是依旧恋恋不舍地看着她的身影,久久不能离去,如果不是这大海无量、大陆有限,他可能会一直跟在她的身后,紧追不舍,他站在岸边,眺望她逐渐已经消失的背影,还是难以忘怀,他想过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都要将此人给留下来,甚至想过要不要将苏晨枫给抹除掉,但是她就如这大海一样,她的心是自由的,向往的是更加广袤无垠的世界,东日对她来说还是不够的,而自己的胸怀终究只有东日的这一片天,留不住的,强留,也只不过是伤害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印象,更是伤害了她对东日付出的一片心意。德川家康看着那个方向,哪怕是已经看不到了,他也还是难以忘怀,此生都将无法再遇见像她这样的命中佳人了!
秋上了船过后,先是将自己与他接触过的大衣直接扔进了大海里,然后又将自己的头发盘在了一块儿。苏晨枫见后,笑了笑说:我还没有那么小心眼,不至于吃这个醋。
秋却说:可我在乎啊!我更在乎的是他对你的态度,明明东日有这样的现状,大部分都是来自于你的功劳,而我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修补匠而已,凭什么他看你的眼光是如此的冷漠无情,甚至还对你百般嫌弃,这没有道理啊,他凭什么这样?你是我的男人啊,我不允许有任何人可以这样对你!
苏晨枫说:如果我是他的话,我估计比他做得还要过分,因为,谁叫我们都是男人呢!
“还有一点就是,这儿的功劳其实还是你最大,我只是一个提出想法来的人,而你才是彻底地将方案给落实下去的人,你才是最大的功臣。”
秋说:不对,如果没有你的想法,那我与他们又该怎么去办事呢?想什么就做什么吗,就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在那里无头地乱窜吗?提出问题人其实比会解决问题的人还要重要。
“你说得不错,但世道可不会认你这个理,中原几千年流传下来人情世故,早已对此想法发生了改变,人们喜欢听好话而不喜欢听坏话,人们更加相信自己身边的人,也不愿意相信那些有真才实学的外来人,人们更在乎那些流淌着看不见的人情关系,却偏偏不在乎那些真心想要并且能够办实事的人,在我说的这些里面,你似乎都能够做到,我就不一样了,我只能做到让人家不喜欢我,这也就是为什么人家都只待见你,而不是我,是我也这样,怪不得他人。”
秋看着苏晨枫,好像这也是他第一次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她微笑地看着他,那种由心而外的在笑,她走到他的身边,挤了挤他的位置,这样两个人也好可以坐在一起,然后两个人,就这样吹着海风,看着海景,一路前行。他们要驶向的目标,是来自于东方的最遥远的大陆,那里才是他们的人生中最后的驿站。
在苏晨枫与秋离开中原大陆的这两年的时间内,中原大陆所发生的一切,可谓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