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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方才与鬼婴说过,此消彼长,吾觉得这个词用得甚是恰当,因为自始至终只会是吾涨。”

祂悠哉地立于半空之中,身后是广垠的天空,在那片被顾君师肃清而重获晴朗,被红色的魔气占据,紧接着一个个黑洞密集出现了,就好像天幕被打成了筛子似的。

“你这又打算做什么?”顾君师冷静问道。

魔神红瞳转深,竟现魔神特有的重瞳:“继续之前被你打断的事情,没有了永夜之境,你要怎么阻止吾呢?”

顾君师一听,忽然明白了祂打算做什么了。

魔神举起双手,魔气在祂周身呼啸而出,如同天空被调翻了个个,无数的魔气顷数从地底一下灌入了二十八天。

顾君师没想到祂并不急着对付她,反而选择更谨慎的手段。

这么看来魔神并非一个冲动鲁莽之人,虽然之前一时被她种种挑衅行为冲昏了头脑,但并不会被愤怒蒙蔽了理智。

“你这样做,难道不担心消耗了魔元,却达不成你的目的?”

“唯有吞噬生灵,方能使吾的全部力量恢复!顾君师,你是阻止不了吾的。”

魔神邪冷地盯着她,周身很快就被浓郁的魔气包围,身形、五官都在其中被扭曲变型了,唯独那一双永远邪恶凶狞的重瞳深沉地注视着一切。

“好生看着吧,这些愚昧的下界生物是如何被内心的丑恶魔化,最终选择自相残杀,怨恨冲天。”

这时,那些由魔神制造出来的“黑洞”接通了别的地界,它们将魔神的魔气投注入各方天,那如同倾盆而下的瓢泼并非墨点雨雪,而是“魔雨”。

它们洒落在开了灵智的生物上,就能快速地催化其阴暗的情绪暴涨,继而魔化成怪物,脑子里只剩下嗜血与虐杀的冲动。

顾君师也在同时开启了神识网,一下贯穿了极远之地,与此同时也打开了无限圆光术,如之前魔神一般收集了各地各处的情况监视。

瘟疫一般的魔气感染,给二十八天制造了一场浩劫。

心思但凡多少存着些歹念的人,一个个都控制不住自己,向周边的人扑杀过去,一时之间,兄弟反目,亲朋操戈,夫妻反目,行人歹毒……

入目所至的每一个地方,都上演着一场接一场的血腥画面。

魔神这一次甚至不必驱使任何的附属动手,就能够凭魔气勾出人内心最脆弱最见不得人的情绪,引导其成为恶念,最终让他们自己走向灭亡。

顾君师看着这一切,眼底已凝结出冰冻的寒,周身冽风猎猎。

她并不会除魔,入魔的人与妖物,已经开始了无休止的相互残杀,目前唯一幸免的只有被顾君师护在酆都城废墟中的人。

她也不能学六绛浮生那般以纯净的灵根来净化魔气,因为她本身就属于死地的阴暗生物。

魔神见顾君师久久地怔定在原处,恶意地笑了:“后悔了吗?如果你之前不那样心慈手软,不去顾念什么狗屁旧情,始终心硬如铁,杀光了这些碍事的人,不让他们被我夺取生机,或许你现在还有那么一点翻身的机会。”

顾君师没出声。

她向来对于自己做过的事情不会后悔。

“你看看啊,他们根本就没有被拯救的必要,不过是一点一点的恶念,被扩大之后,一个个就选择不当人了,哈哈哈哈……佛还说什么人性本善,实则不然,人性本恶,否则这世间又何必教导别人向善,又何必发明出那么多的酷刑与律法来强制控制与严厉警示?”

“你的感悟倒是挺深刻的,但这与我有何干系?”顾君师直接一句怼回去。

若是以往她或许还能够维持一些基本的礼仪用语,与祂周旋套路,但此刻她并没有此等心情。

魔神见她此时这副淡然无波的模样,一时也哑声了。

“那什么与你有干系?不如吾替你试一试,你是否真的如你表现得那般无动于衷吧。”

魔神忽地视线一转,诡异流动着红色雾意,盯着某一处。

“那个人,你在意吗?”

那头,顾二正傻傻地抬头,却忽地被一道红光从头罩到脚,下一瞬,他的身体便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了起来。

“呃啊——”

澹雅脸色遽变:“顾初浩——”

“啊啊啊啊——”

他好像很痛,痛得无法排解,只能像一个无能为力的凡人一样在地上打滚。

顾君师瞥眼而下,她虽神色不变,但手指却紧紧地攥进肉里。

魔神勾起嘴角,身形寸寸拔高,随着祂在鬼婴的身躯之中越久,夺舍得就越彻底。

祂已经多少可以摆脱掉鬼婴的凡胎肉体,原始肉体外貌形态。

“旱魃啊,只可惜少了天雷极致的淬炼,你倒是对他太过温柔了,现在吾就替你好好叫他感受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吧。”

顾君师不再耽搁,她指按额心,一根手指在额心的辉映之下,变成了莹蓝透白。

紧接着,她迅速果断地抽拉出一串连贯的幽蓝火焰,她瞄准顾二的方向一甩,长鞭一般缠绕在了顾二的周身。

他打滚抽搐的动作被强硬地按下,全身被此刻的冥火焚烧着,但火焰好像并不会伤害到她,反而令他身上的魔气渐渐却有了萎缩的迹象。

魔神见她终于有了情绪,心中痛快:“没用的,你的冥火是净化不了吾的魔气,你真会为了他一直这样消耗死气?”

这种口吻倒有些像之前顾君师问他的话。

顾君师不语。

而顾二的确并没有因为顾君师以冥火之力替他止痛而恢复过来,他身上的肉块跟疱肿一样突起一块,又跟挖掉般凹陷下去一块,看起来触目惊心。

身形也被魔气撑得时大时小,在被魔神恶意玩弄期间,他脸上也爬上了魔纹,尸牙尖尖,瞳孔泛红。

顾君师深知继续这样下去,顾二就算不入魔,也会被迷失了心性,堕落,成为这世间是邪最恶的祸端。

魔神这边根本不打算留给顾君师多余思考的时间,祂再次动手。

魔气再次张牙舞爪地冲向酆都,而顾君师这一次早有准备,在祂出手时,也紧随其后。

“无相!”

她手臂上的无相抽离而去,极光穿日,变化成了一柄遮天的大伞。

当黑暗再次笼罩在酆都城众人的头顶之上时,他们却没有第一次的心慌与害怕,相反是感到了安心。

“魔神,你想看到的结果,只怕不能如你所愿了。”

她双手所持一个印,身后飞翼一下撑涨起千丝万缕的线,眨眼之间以一化身了千万的“顾君师”。

这一下可算是看傻了许多的人,上空密密麻麻的。

“好、好多的顾君师啊。”

“对啊,她怎么可以变出这么多的分身来?”

“问题的关键不是这个,她变出这么多的自己是要做什么?”

在众人大呼“卧槽”的惊吓视线之中,所有的“顾君师”全数飞身投入了圆光术的异次空间之内,然后他们看见,每一个“顾君师”都成功到达了被魔化的人群之中。

分身是由顾君师的神识操控,一下神识被分割得太碎,她本尊这边的神情多少显露了些许疲惫。

魔神曾经也是见过各种手段的人物,可以说什么阴的、阳的,可祂唯独就没见过顾君师这种不阴不阳的。

祂眯了眯眼,戾声嘲弄:“你以为你的身外化身能够阻止得了他们?一日魔性不除,他们就会永远这样杀下去。”

顾君师抬起了眼,日光无法温暖的眉眼,清艳冷傲,霜白泛幽,将那股清贵绝伦的气质逼到了极致的地步。

她一字一句,用最轻的语气,却讲出了最铿锵有力的力度。

“那就让他们先来杀我吧,只要杀得了我,他们才能继续下去。”

众人闻声,几乎全都震惊在了那里。

什么叫震耳发聩?

她真要以一己之力,来抗下二十八所有的仇恨?

这该是有多大的毅力与决心,或者说,她的心究竟是生得有多坚强,才能够面对着这一切而不被其压垮弯腰?

魔神也是万万没想到,顾君师除不了他们的魔性,就干脆将自己变成所有人必须来对抗的魔障,这样一来,他们不想死,想继续行恶杀伐,都必须优先将她这个绊脚石打倒才行。

“徒劳无功罢了,顾君师,你不该如此愚蠢才对,你以为你这样做,又能改变得了什么?”

顾君师撩起眼皮:“与你何干?”

魔神眼神一暗:“自、取、灭、亡。”

祂身上的魔气浓重,如腐烂的尸体上流出来黯黑的血,再次蜿蜒覆盖了天与地。

“谁说的?”

这时,远远地传来一道风吹拂岗般冷静清明的声音,它被它的主人以灵力不容置喙地抵达。

魔神与顾君师的对峙一顿。

“顾君师,你可还记得你曾向贫僧讨要过的一样佛家至宝?”

顾君师眼波微动,如碧波落石,圈圈荡漾开来,她猛地一回头。

讲话之人,却是一袭白似月净的澄泓,他僧衣染尘,被沉重的风吹动,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存在感。

远处,模糊的白,沉浸在黑影之中,但他一开口,一立于人前,视线之下,就变得清晰了。

他对着她目存怀念,温声问道:“当时,贫僧拒绝了,你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