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一天到二十八天,中间如白驹过隙,强力流蹿的灵力暴烈刮面,既令他们头晕眼花,更是难受得快喘不过气来,就跟飙车一百八十迈玩命似的,等他们到了二十八天时,一个个已是东倒西歪。
但这种“晕阵”的难受只是片刻,很快他们就感受到了四周不同以往的浓郁灵力流动,如同取之不尽的浩瀚海洋中徜徉,灵力不断涌入身体之内,舒坦得他们都想叹喟一声。
这可比十一天的灵力丰沛太多了,十倍、几十倍不止,在这样的灵界修炼简直是所有修士梦寐以求的事情。
只可惜,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拥有这样的幸运。
传送阵外是一片仙山雾缭崇岭,前方一处飞流云瀑落滚壮丽奇景,又化作清烟林间飘远,漾漾而溶溶。
悬空的石台阵法前是一条长长铺阵而去的石桥,石桥镶接的是一座大型石府圆镜城,石头城楼下方是一方十几丈宽的圆镜,开启圆镜城便可由此地抵达另一方开地。
九隶长老这不是第一次来二十八天,却是第一次带着激动感慨的心情到来。
更主要是之前历经一番惊险,更觉此刻的难能可贵。
他忍住想咧开的嘴角,绷着脸一派严肃对他们道:“你们且先生打坐一番,等待虚空门的弟子前来接引我等。”
天高云阔之下,他们寥寥十数人于大阵中渺小无比。
听长老这么一说,他们全都兴奋地原地打坐一番。
顾君师是凡人,对这番变化没有半分动容,而鬼婴修鬼道,自然与灵修不同,但避免别人怀疑也一同坐下修炼。
顾君师早就见惯了二十八天的景象,对这一切并不稀奇,她将小娇夫放下,他即使在昏迷当中,身体也在本能地吸收着天地灵力修炼,这便是天灵根的神奇之处,也是许多人羡慕渴求的天赋。
她感应了一下自身的情况,好像消失了力量又回到了身体。
可方才在传送阵中,她分明感受到身体的异样,可随后她再探,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顾君师从不相信她身上会出现什么错觉,她敢肯定,她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但是她现在找寻不出原因。
没让他们等多久,虚空门几名弟子收到讯息,便御器从圆镜城中穿梭过来接应。
干起本行工作的九隶长老也算是如鱼得水,只要别让他一把老骨头上阵打打杀杀,其它的他都能应付,他上前跟这些接待的弟子寒暄一番,并以沉重遗憾的神情说明了陈道山一干人等的事情。
这些弟子乍闻陈师叔等人竟惨死在变成飞僵的顾初浩手中,自是又惊又怒,但他们不过是虚空门的普通弟子,根本做不了什么主,在将大衍派一众人接回虚空门,便赶紧跟掌事回禀了此事。
——
从一个接一个混沌怪异的梦中醒来的六绛浮生,在睁开眼那一刻,却发现梦中的内容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好像刚获得的东西又再次失去了,还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溺水感。
但很快他又从魇症之中回过神来。
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内,透过靛青的帐幔朝外望去,房内无人,但他听到外面有人在谈话。
“浮生师弟还没有醒,阿一不如与我一道在虚空门内四处逛逛?”
是澹雅那厮的虚伪声音。
另一道平淡的声音回道:“并无兴致。”
他似有些感伤的轻叹道:“自他出关之后,阿一你便与我生份了许多,记得以前我还时常陪你于灵田农作,你忙我便陪着你忙,你闲我便与你聊天谈趣,可如今……你却拿我当外人。”
说得多劳苦功高似的,不过就是动动术法的事,也值得他在这里唉声叹气地邀功,六绛浮生空滞于一处的眼神可怖得不似活人一样。
不等顾君师回什么话,六绛浮生从床上起身,他冷旋过眼,已先一步撞倒了一旁盥洗的架子,一阵哐哐当当倒落砸地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外面说话的声音一顿,然后有人将门推开,只见六绛浮生白着脸、虚弱地靠在柱边,他那一只包扎好的手渗出了红。
听到门开,他如水幽浮花,纤秾的眉眼看着顾君师时,绽现一朵笑靥:“阿一……”
顾君师何其敏锐,只打一眼便看出他这一出自导自演的戏,但到底还是接戏了,问道:“还伤着你怎么起来了?”
她上前查看了一下他的手伤,并无大碍后,再将人扶回床边。
他将头靠在她幽香的颈肩处,眼眸低垂,看似姿态柔顺而虚弱,但仅剩的那一只完好的手却与顾君师指缝相扣,霸道地占有着。
“这是哪里?”他眼神沉缅于黑暗盯着门外那一片离去的衣角。
顾君师告诉他这是二十八天。
他们现在所在之地是虚空门的地界——缥缈城。
她又道:“二十八天的灵力浓郁,你消耗过大,一个月后将进行新人榜的小比,你最好能够恢复个七、八成。”
“斩业剑诀”的威力是大,可同时对于他目前而言也是需要透支才能够施展出来。
他从她口中了解到了他昏迷过去的后续事情,可他却发现自己的记忆断断续续,斩业剑诀成的记忆有,但再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却忘了。
他杀没杀飞僵也忘了。
怎么昏过去的也忘了。
他的头又开始痛了。
不能再想了。
他瞿白着一张脸,用脸颊难耐地在她颈间蹭了蹭,问她:“我没事,阿一呢,你有没有受伤?”
顾君师盯着他那一双清透鹿澈的眸子,那忠诚望向她的眼神温柔如星河万里,她想如果他恢复了以往记忆,现在这个小娇夫是不是就不复存在了?
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上他的脸,尾音带了一丝诱人破防的低泠回旋:“我没有受伤,你为什么不问我,我是什么时候被妖邪附身的事?我又是怎么落在那飞僵手里的事?”
六绛浮生表情没有变,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化,他温软一笑,声音低低靡靡道:“不必问,那些不重要,只要阿一回到我身边,我什么都可以不问。”
“是吗?”
他颔首,然后又似期盼地问道:“阿一,你爱上我了吗?”
顾一一时没答。
六绛浮生在缄默的等待中,眼底的光亮如天边的烟火逐渐熄灭,归寂于黑烬。
“阿一,你还是没有爱上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