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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瞒天过黄河 偏师闯豫鄂(五)

刘集镇至黄河河堤的阵地被浓厚的硝烟给完全覆盖了,临时构筑的战壕大部分垮塌,来自西面和北面两个方向的密集炮弹,几乎将南北5里长的阵地深耕了一遍,北面的炮弹是黄河水面上游弋的八艘炮艇发射出来的,炮弹威力跟四五枚集束手榴弹爆炸相仿,来自西面的炮弹威力比炮艇打出的炮弹更大,分明是榴弹炮炮弹的爆炸效果,炮弹飞行时还带着撕破空气的哨音,爆炸气浪掀起的泥土石块有几十米高,但榴弹炮弹的威力还是比不过天上轰炸机俯冲扔下的航空炸弹,航空炸弹的落点个个都是十几米直径几米深的大坑,光爆炸的声音就把数米之外的人震得七窍出血,战斗机的机关炮沿着战壕撕裂肢解着防守者的躯体,带出的血花短暂的绽放后浸透了松软的土地,使之湿润变色。

战壕里用门板覆盖构筑的临时指挥所里,鲁彦躺在丁岚的怀中脸色蜡黄,左臂肘部以下被切断了一半,缠绕的纱布已经成了褐红色。腰腹部也缠绕着厚厚的绷带。半小时前,一枚航空炸弹的弹片斩断了鲁彦的手臂臂骨皮肉和血管后钻进了他的腹部,手臂抵消了弹片的大部分冲力,弹片才没撕裂鲁彦的内脏。

丁岚不会接骨缝合血管,只好把他的手臂简单的止血包扎,然后用树棍加固,取出了腹部的弹片,腹部伤口也只能草草的缝合包扎。

鲁彦再次从昏迷中苏醒过来,虚弱的问道:“几,几点了?杨,杨团长有电报吗?他们到哪儿了,阵地,阵地怎样了?”

丁岚揽着鲁彦流着泪说道:“政委,现在快五点了,我们的报务室被炸弹摧毁了,两台发报机都没了,报务员也都牺牲了,我让通讯员去找教导队的郭队长,他们教导队还有电台,跟团长他们能联系上,可是政委,现在这种情况,就是团长他们到了又怎么能渡过黄河呢?黄河北岸游击队和独立总队一个小时前就不向河中间的炮艇打炮了,敌人的飞机可能把他们的大炮都摧毁了,不消灭河里的炮艇,没几个人能渡过黄河,天上的飞机对渡河的威胁也非常大。再说,您这个样子可怎么能过河啊?政委,我们是不是都要死在黄河里了?”

鲁彦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没事,小丁,别哭,别难过,相信杨团长,你不是特别崇拜杨团长吗?只要杨团长赶到就会有办法回家,咱们团长的脑袋太好用了,河里的炮艇没啥了不起的,只要杨团长来了,用三生七战防炮,一炮一个用不了半个小时就能把那些炮艇都打沉到河底,天上的飞机,杨团长也能打下来,他以前用轻机枪就打下过飞机,现在我们有了高射机枪就更没问题了,我的伤没事,杨静的医术你比我更清楚,死人都能救活,过河时,给我身上拴俩葫芦,用绳子就拽过去了。其实,小丁啊,我能看到打败小鬼子已经很值了,这辈子能跟杨毅、杨静,跟小丁你,跟你们搭伙计,打了那么多的大胜仗,真的很值了,等到了马克思那里我很有吹嘘的本钱了,死,也能闭眼了。”

丁岚紧紧抱住鲁彦哭道:“不!不!老鲁,我不让你死,你不能死,我们要活着,我们要打败国民党,建设我们共产党当家做主的国家,像苏联那样的国家,那时候我们就能过上和平幸福的生活了,老鲁,我跟你说,我喜欢你,真心喜欢你,等你好了,不嫌弃我,我就嫁给你,给你生孩子,生一堆孩子,啊。”

鲁彦蜡黄的脸上霎那间出现了红潮:“小丁,你,你说什么傻话啊,我都快四十了,这只胳膊肯定保不住,就是活下来也是残废,你那么年轻,漂亮,找啥样的不行,杨毅是有老婆了,要是没老婆,你们俩倒是很相配的,跟我可不就是鲜花插那啥上了吗?”

“不,不对,我也30出头了,比杨毅大很多,政委你上过大学,有大学问,理论一套一套的,要是以前我还觉得配不上你,现在你没了一只手,我就能长期照顾你了,老鲁,其实人少一只手不会影响工作和生活,你还记得韩泉吗,他也是一只手,他的手是在祁连山跟马步青匪帮战斗时丢掉的,那一仗我也参加了,我就是那时候认识的杨毅、杨静和韩泉的,我们都在西路红军妇女团,那时候杨毅才14岁,就是个孩子,可是打仗真机灵,还救过我的命,我的第一支枪就是杨毅送给我的,韩泉没有了一只手可没影响到他打鬼子结婚,他跟于梦娜都有一儿一女了,看着就让人眼热,老鲁,以后我们也会那样的,对吗?”

鲁彦眼里有了泪花,深情的说:“好,小丁,我答应你,如果这次我没光荣,能活下来,我就答应你跟你结合在一起,生儿育女,可是你也要答应我,危急时刻不要犯傻,不要为了我不顾你自己的性命,你一定要活下来,替我好好的活着,等新中国成立,你到我的坟前烧纸捎信告诉我,我家里没什么亲人了,你活着,每年清明给我烧点纸,我在这个世界上就能有人念着,知足,你要是犯傻死了,我肯定要不高兴的,在那边也会怨你骂你的,啊,听到没。”

“听到了,老鲁,我的爱人,我们一定都要活着。”

“对了,小丁,你刚才说杨毅、杨静、韩泉以前都在西路红军妇女团干过,这是真的吗?他们的档案履历上都没有这些事啊?这可是向组织隐瞒历史的问题,追究起来,是很严重的。”

丁岚迟疑了一下说道:“老鲁,这么多年相处,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才跟你说的,西路红军在全党全军是什么个地位你是知道的,祁连山惨败后,活下来的红军官兵几乎全部受到审查,被处死的人很多,当年要不是方贤芝政委让我去早早延安汇报工作,我的下场也好不了多少,林颖的丈夫孙玉明你还记得吗?原先他是红九军军长孙玉清的弟弟,先锋营的营长,祁连山惨败后历经千辛万苦回到延安,接着就被逮捕了,幸亏孙玉清是被陈昌浩、李特给冤死的,孙玉明才没被处决,不过也给分到劳改营当班长去了,杨毅怕这段经历牵连到他,就让我们替他隐瞒了下来,也得亏瞒了下来,38年延安派下来的清肃托派工作队把我和孙玉明、林颖这些人都抓了起来,眼看就要被枪毙了,孙玉明还被打断了腿,是杨毅带着部队把我们救下来的,对了,就是那次事件,独立团的战士们在杨毅的带领下跟军分区请愿罢免了独立团的团长政委,你才被调到咱们团当政委的。老鲁,西路红军的事情恐怕这辈子没法翻案了,杨毅的这段历史,你就当做不知道好吧,那时候杨毅只是个14岁的孩子,能有什么政治立场问题?他只知道杀国民党白狗子,为惨死的师傅师姐们报仇,不该为上面领导的问题负责。”

鲁彦沉思了半响点头说道:“小丁,你说得对,杨毅是个很单纯的好同志,对党无比忠诚,不该陷入政治漩涡中去,我们应该继续保护他,让他健康的成长发展,这件事到我这里就算了,你别再跟其他人讲了。”

说到这里,浑身被硝烟染得黢黑的李维手提冲锋枪腰插驳壳枪闯了进来,嘶哑的叫道:“鲁长官,啊,政委,一线阵地失守了,我们那些河防兵不中用,都被炮弹吓尿了,敌人还没冲锋,阵地的兵就全跑光了,快想些办法吧。”

鲁彦大惊:“阵地绝不能丢,必须坚守阵地,给杨团长和主力营保住一块渡河地段,李连长,你把我的警卫排带去,收拢你们的河防兵坚守二线阵地,必要时可以执行战场纪律,擅自逃跑者枪决杀一儆百。快去!”

话音刚落,郭松蹿了进来:“政委,你的伤怎样了?啊,你的胳膊,唉!”

鲁彦急忙叫道:“郭松,你来干什么?快去坚守阵地,李维他们把一线阵地丢了,我现在任命你代替我指挥战斗,一定要坚守阵地,坚守到杨团长回来,渡过黄河。”

“啊!我就是为这个来的,政委,团部的电台损坏了,丁教导员叫人让我用我们营的电台跟杨团长联系,刚刚接到杨团长的电报,杨团长让我们放弃河堤阵地,向南,向杨团长他们那边转移,杨团长带部队来接应我们。”

鲁彦大吃一惊:“啥?你说的是真的?没搞错吧?放弃了河堤工事,我们就没有了北渡黄河的过河地段,怎么返回河北?”

“我没搞错,杨团长说黄河对岸很快就会被孙殿英的新五军占领,前有敌人重兵封堵,后有强敌尾追,过河会造成极大伤亡,我们不过黄河了,就在河南打游击,先突破敌人的包围圈再说。”

鲁彦松了口气说:“哦,是这样啊,那好吧,李维,你立即去收拢你的兵,把部队收拢后,帮助辎重营运送伤员和物资,郭松你全权负责部队转移工作,给我留下一个连和重伤员,掩护你们转移。”

“啊!不行!”丁岚、郭松、李维三人不约而同叫了起来。

郭松坚决的说:“既然让我全权负责转移,那就听我的,其实我也是听杨团长的,团长让我们丢弃一切累赘物品,包括全部重武器和多余的枪支弹药和全部物资,只带着伤员立刻向南转移,力争在敌人合围之前冲出包围圈,尉氏县城里武器弹药要多少有多少,丁岚,你和警卫排负责政委的安全,决不允许政委再受一点损伤,听到没有。”

“是!坚决完成任务!”丁岚答应的非常干脆。

“李连长,你快收拢你们连的战士去帮助辎重营运送伤员,你们先走,我让工兵连给你们开路,教导队垫后阻击敌人。”

李维感动的热泪盈眶,想说啥却没说出来,敬了个军礼跑出了指挥所。

夜幕降临,一勾弯月挂在当空,大路上,长长的队伍在匆匆的向南行进,不时地传来马嘶人喊声,四辆汽车开着大灯在队伍前面缓缓开道,几十辆马拉胶轮大车跟在后面,再后面是马队,不论是汽车上、大车上拉的都是行动不便的重伤员,后面马队骑在马上的也是不能行走的轻伤员,道路两旁各有一队士兵在步行,李维跟在一辆大车后面,对一旁的人骂道:“长根,嫩你娘个腿,你不是跑了吗?怎么不跑回家躲你老娘的被窝里去?还回来作甚?还有老孙,老子瞎了眼还提拔你当排长,一枪没放就丢了阵地,先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背着步枪的高个子兵边走边说:“连长说啥呢?俺就是晕大炮,又没想开小差,连长你也看见了,下午那炮弹炸得多邪乎,漫天血水碎肉,俺耳朵现在还吱吱叫呢,当时俺肩膀头子被东西砸了,拿下来一看是个断手,当时就吓晕了,看见有人往后跑,俺就跟着跑了,到了二线工事就住下了,压根没想回家,俺可是发誓要跟着解放军了,别看俺们才参加解放军没几天,俺就觉得这几天活的挺舒心,加入解放军先发20块钱的安家费,接着又发半个月的饷,2块大洋一文不少,当官的不吃空饷不克扣军饷不引诱下属耍钱,这么好的部队以前只是听说,现在终于碰上了,还收留了俺,俺打心底里高兴,昨天要不是国军的大炮厉害,光是枪对枪刀对刀的打,俺绝不会有半点含糊。”

背着盒子枪的孙排长也说:“长根说的没错,弟兄们白天表现的是不怎么滴,可都是让整86师的榴弹炮吓坏了,没人想当逃兵开小差。说实话连长,那么猛烈的重炮轰炸、飞机轰炸,就是前几年咱们跟小鬼子打仗时也没遇见过。我开始是看着排里的弟兄们往后逃我去追来着,最后就糊里糊涂的跟着跑了,我心里还怕上峰长官追究咱们临阵脱逃的罪责呢,没想到只是把咱们发配到辎重营运伤员了,连长,不是说咱们要跟大部队过黄河去河北吗?这怎么又向南开了?南边可都是国军的地盘,咱没处去吧?”

李维说道:“咱们把一线阵地丢了,整86师接着就能占领河堤工事,大部队还怎么过河?咱们从这边过不去了,杨团长带主力打下了尉氏县城,让咱们去尉氏县城跟他们会合呢,以后上哪去自有上峰长官决定,咱们跟着听令就是,你们几个跟弟兄们说说,再以后可不能临阵脱逃了,自古来两军交兵临阵脱逃都是死罪,这次政委念大家是初犯网开一面,政委说了,下次再这样就要执行战场纪律了。长根说的在理,大家摸着胸口好好想想,以前咱们在国军那边啥样?这几天在共军这边又啥样,以前在河防营你们这些当兵的过得啥样就别说了,就是我这个连长,也是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后面跟着的一个老兵说道:“李连长,俺当兵时间长,经过的连长排长也有十好几个了,俺最敬重你,你吃的空饷没揣自己个腰包,都用在贫困弟兄们身上了,还搭上了自己的饷银,去年要不是你的三块钱,俺老娘就没命了,俺以后听你的,你说咋干俺就咋干绝不含糊。”

孙排长也说:“不管是论资排辈还是按功行赏,以李哥的资历和战功晋升校官都没问题,那几年李哥带着咱们打死的小鬼子没有100也有80,在全旅也能排上号,就是因为不给上峰送礼就受到压制,中尉连长一干就是10年,不憋屈才怪。连长,我问过教导队的弟兄,咱们归顺的这支共军,不仅待遇好,行事也特别公正,只要有立功即便不升职也能领到大把赏钱,几个主力营的营长都是当了俘虏归顺过来的,上峰一点儿也不歧视,这次咱们归顺了,我还以为要把咱们打散了分到其他连队当小兵呢,没想到上峰还能让咱们在一起,咱们的职务也没变,就这一条,俺这心里就舒坦,以后再打仗咱们也挣点气,以后的前程一准儿错不了,哎,李哥,那个肖指导员咋样?平时没啥笑脸,好相处不?”

李维看了看后面叹了口气:“指导员让咱们给拖累了,人家是共产党员,打仗也是好手,有胆有识,今天下午你们全跑了,指导员让我去找你们,自己抱着机枪一个人守在阵地上,说没有得到撤退的命令就要死守阵地,就是死也得面朝敌人,可晚饭前还是让郭队长骂得抬不起头,回来后却没对我发一句牢骚骂一声娘。你们啊,做的是什么事啊?”

大家都惭愧的地头不再说话。

“哒哒哒!轰隆隆!”前面猛然间响起了激烈的枪炮声。

车队停了下来,李维等人跳上大车的挡框上向前望去,只看到火光闪闪听到爆炸声声,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情况,心里既慌乱又急躁。

随后指导员肖大牛从后面赶来大声说道:“老李,李连长,马上集合咱们连的弟兄,检查枪支弹药,准备上去支援工兵连,听这动静,挡在前面的敌人不在少数,光靠工兵连很难撕开敌人的包围圈。”

李维站在大车上高声叫道:“新兵连集合,弟兄们,前面的枪炮声大家都听见了,咱们后面是黄河,回头是死路一条,东面是郑州城、西面是开封城,都有强敌防守,只有南面才是生路,主力部队已经打下了尉氏县,只要我们撕开敌人的包围圈就能跟主力部队会合,今天白天咱们给解放军脸上抹了黑,现在洗刷我们耻辱的机会来了,前面工兵连的弟兄在跟敌人拼杀,我们新兵连的任务就是要保护伤病员平安到达尉氏县,为了咱们的脸面,是男人的跟我上前面支援工兵连去,弟兄们跟我上。”说罢挥舞着驳壳枪跳下大车向前面跑去。

在李维后面,指导员肖大牛、孙排长、战士魏长根也大声吆喝着向前奔去,在他们身后更多的归附战士紧紧跟随。

李维的新兵连来的正是时候,由于丢弃了全部重武器,刘树斌带着工兵连只能凭着夜幕的掩护冒着弹雨拼命前冲,接近敌人工事用掷弹筒、轻机枪、冲锋枪压制敌人的火力,让爆破队员匍匐到敌人阵地前沿用炸药包手榴弹和地雷拔除敌人的机枪火力点,后面的战士乘势冲进敌人的工事里根敌人肉搏,敌人实在是太多,工兵连的战士越打越少眼看就要被敌人淹没,刘树斌将驳壳枪的子弹全打光后,摸了摸身上再没了备用弹匣,只摸到两颗南瓜手榴弹,一手一个使劲对敲一下,准备跟敌人同归于尽,一阵弹雨把身前的敌人打倒了一片,看到援军到了,忙把手榴弹向西面的工事里扔去。轰隆隆,爆炸的火光中敌人一片鬼哭狼嚎。

“刘连长,你没事吧?我们新兵连全上来了,怎么打听你指挥。”李维大声对刘树斌说道。

刘树斌大喜道:“好样的老李,你们来的太及时了,你带两个排守住这一段工事,尽量往东西两边推,给伤员车队守住通道,给我一个排跟我们工兵连继续向南冲,敌人的炮兵阵地就在南面,不打掉敌人的炮兵,车队会吃大亏。工兵连,还能跑动的,马上搜检地上的枪支弹药,跟我走。”说着一手提起工事上一挺枪机枪,另一只手提起一铁箱子弹,爬上战壕向炮声和火光发起的地方奔去。跟在在他身后的战士只有十几个。

指导员肖大牛高声喊道:“孙排长,带上你的排跟我去对付敌人的炮兵,老李,这里就交给你了。”说着也扛起一箱弹药跨过战壕向南冲去。

孙排长扭头大喊:“弟兄们,别做孬种,拼了吧,跟俺冲!”几十个归降战士跟着他后面冲过战壕,消失在夜幕中。

“哒哒哒!”密集的子弹从东西两个方向打过来,几个战士躲避不及被打倒在战壕里,李维连忙闪进掩蔽部喊道:“二排长,带你的人挡住东面,三排长你负责西面,用手榴弹开路,尽量往两边推,突破口不够,车队通过太危险。”

李维把战壕里不管己方还是地方尸体上的手榴弹收集起来,用尸体裤子做了两条连体布袋,装了20多枚木柄手榴弹和甜瓜手雷,把驳壳枪插在腰带上,不断变换掩体,把拉出弹弦和撞击撞针的手榴弹、手雷,延迟两秒扔到前面的战壕里,凭借爆炸声掩护不等炸起的碎石土落下,就再次向前窜找到新的掩体,重复扔手榴弹。身后不少战士或是打枪或是投弹跟着他们的连长,由于战壕较窄,不少战士跳到战壕上面向敌人射击。

敌人的反击也很凶猛,迫击炮弹在战士们身边甚至人群里爆炸,李维身后的战士在迅速减少,一颗迫击炮弹落在掩体附近,轰的一声,把紧跟在李维身旁的魏长根掀翻在地,李维后背像是被人重击一下,也倒下了,李维忍着剧痛把魏长根拖进射击掩体:“长根,你怎么样?都伤在哪了?”

魏长根苦笑道:”连长,咱们的大限到了,俺的腿伤着了,眼很疼睁不开。连长,咱们加入共军的时间短点儿了,俺这刚干出点儿滋味来,就要死了,可惜了,俺还真没干够呢,连长,下辈子,俺直接参加共军,不干国军了。”

李维说道:“别瞎说死了活了的,谁打仗还不负个伤伍的,老子身上小鬼子打的伤你又不是没看过,至少三处致命伤老子不是还活的好好的,你别动,老子给你包扎下,你的急救包呢?给我掏出来,要说还是人家解放军,当兵的都人手一个急救包,在战场上就能包扎伤口,在河防营做梦去吧,不打完仗别想有人理,还得是胜仗,打了败仗最惨的就是伤兵,哪像人家共军,撤退先紧着伤员,一个也不落下。你说的没错,咱们归顺共军算是走对了路,现在咱们还不能死,活得刚有滋味死了太冤了。哦,一块弹片打进小腿里了,估计骨头断了,得让医生开刀把弹片取出来把骨头接上。我先给你止血包上吧。”

包扎完长根的伤腿,李维又凑近查看他的眼睛:“眼睛没受伤啊,也没出血,是不是让沙土迷住了,现在没法弄,等天亮让医生弄吧。长根,我后背好像也扎进一块弹片,你摸摸,摸到了就给我拔出来,让衣服刮得我疼死。”

长根忙说:“啊,连长,你也负伤了,你转过去俺摸摸啊,嗯,在这呢,真的有一块弹片,卡在骨头上了吧,拔出来行吗?那俺就拔了。哎呀,连长对不起,俺秃噜手了,弹片上可能有血,太滑了。”

李维疼的差点昏厥,骂道:“狗日长根,你想疼死我啊,你把手往地上擦擦,带些土再使劲捏住了,使劲一下拔出来,别使慢劲,慢劲谁也受不了。”

长根依言,一下把弹片拔了出来,李维让他用自己的急救包按住伤口,没法包扎只能这样止血。

这时候,往前推进的战士被敌人的密集子弹和炮弹给压了回来,看到了连长,一个战士说道:“连长,手榴弹打完了,没有机枪,我们顶不住了,我们排长班长都死了,咱们只能撤了。”

李维喝道:“不能退,就是剩下一个人也得顶住敌人,顶不住敌人,几百个伤员就完了,鲁政委还在伤员车上,鲁政委落在敌人手里,我们就是撤出去也得死。你过来给我把背后的伤包上,其他人各自守一个射击掩体,多顶一会儿是一会儿,没有上峰的撤退命令,咱们今天全部死在这里也不后腿一步,战壕里有不少枪支弹药,捡起来,跟兔崽子们拼了。”

十几个战士不再言退,捡起能找到的武器弹药,顽强的抗击着敌人。不过东面的敌人看来也是急眼了,不但沿着战壕反扑,成群的敌人还跳出战壕从两边向这边扫射进攻,密集的子弹打的李维等人抬不起头,眼看敌人就要冲到跟前了,这时候最好是用手榴弹向外扔,可是最后一颗手榴弹也用完了,从敌方射来的子弹密集的就像密集的网覆盖在掩体上面,但凡有人想探头就立刻被削去头盖骨。李维伏在地下喊道:“装死,把敌人放到近前拼了。”

等了一会儿,只听到枪声更密集了,但敌人却没过来,抬头一看自己这边已经没有子弹飞来。旁边有人喊了起来:“援兵,我们的援兵来了,好多骑兵啊!连长,我们有救了,伤员有救了。”

李维借着月光看到南面一排骑兵快速赶来,上百个闪光处吐着一道道光线扫向东面的敌人,把战壕上面的敌人扫进战壕里,李维等人乘机向战壕里的敌人猛烈开火,东面的敌人非死即逃,再也没有反击的声响。

一个高个子骑兵在李维所在的战壕边下了马,跳下战壕,走到李维跟前说道:“你是李维连长吧,我刚才见到你们连指导员肖大牛了,李连长,你们新兵连打得很好,打的很顽强,现在你们已经完成阻击任务,马上跟辎重营的伤员队伍向尉氏县转移,沿途都有我们的部队掩护接应,这里就交给我们防守吧。噢?你负伤了?重不重?还能走吗?”

天色较黑月光暗淡,李维没有认出跟他说话的是谁,只觉得声音有些熟悉,他应道:“谢谢你长官,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我的伤在背上,不影响走路,不过这里还有好几个重伤员无法行动。”

“这样啊,肖雄,跟同志们说一下,看看战场上还有多少不能走的伤员,把你们的马让出来,给伤员们骑。”

高个子骑兵向上面的人高声说完,接着走到魏长根近前说:“同志,你的腿受伤了吗,来抱着我的脖子,好,就这样,我们上去。”

高个子骑兵把魏长根抱到战壕沿上,爬了上去,又抱起魏长根放到自己的战马上说道:“你的好腿这只脚踩住这个脚蹬,我把你的这支伤腿跟这边的脚蹬绑在一起,这样你就能坐稳当了。”

魏长根流着泪说:“长官,俺眼睛瞎了,没法骑马,俺就是不瞎也不能骑长官的马,您还得骑马指挥部队呢。”

高个子骑兵笑着说:“咱们解放军里没有长官只有同志,我们都互相称同志就好,我手脚都好能跑能跳,不骑马也能战斗,你就不一样,不骑马就会拖累整个部队的行军速度,你眼睛看不见不能骑马不要紧,让你们李连长给你牵马坠镫。等你治好了伤养好了眼睛,可要多多杀敌,回报我们噢。”

说着高个子骑兵又伸手把李维从战壕里拽了上来说:“李连长,你的伤怎么样,还能走吗?能走的话就牵着马把这位同志送到尉氏县城,到医疗队治疗你们的伤口,如果不能走,也上马好了,我这乌骓马骑两个人没问题,只要不全速奔跑把你们带到尉氏县绝对没问题。”

李维接过缰绳感激的问道:“长官,噢不,同志,谢谢您了,您怎么称呼?”

“我怎么称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都是解放军,李连长你快走吧,我还要阻击敌人,我们尉氏县城见。”高个子骑兵说着拔出两支驳壳枪向东面跑去。

李维牵着大黑马,很快跟运伤员的车队会合在一起,看到有不少新兵连的受伤战士骑着马跟在队伍里,相互聊了几句,知道他们都是后来从南面过来的骑兵救下来的,骑兵们把自己的战马让给了作战负伤的战士。

新兵连的战士们都很激动很惊奇,这种事情在国民党军队中连想都不用想,大敌当前,危急时刻,谁会把自己的坐骑让给不相干的人,就连自己的亲兄弟好朋友也不见得这样做,可人家解放军却做得那么自然,看看为部队开路死伤过半的工兵连,想想在后面舍命阻击的教导队,谁也没想到以前国民党长官宣传的共产共妻的共军,竟是这样一支有情有义舍身忘死的忠义之师。

之后的几十里路走的还算比较顺当,不过东西两面的枪炮声几乎就没停止过,伤员们知道这是主力部队在掩护伤员车队阻击东西两面的敌人。

黎明时分,伤员队伍开进了尉氏县城充作临时医院的中学学校,县城西面的枪炮爆炸声似乎异常激烈,很多老百姓抬着担架门板,把伤员送到临时医院,据这些老乡和伤员说,西面的战斗已经打了整整一夜,一个伤员自豪的说,他们连一晚上打退了敌人8次进攻。

李维把大黑马牵到学校的院子里,给魏长根解开绑在马镫上的绳子,想要把他扶下马来,可是他的胳膊却抬不起来,稍稍一吃劲,后背的伤口就疼得钻心,他只好把路过的一个女护士叫过来,还没等李维说话女护士先惊叫起来:“妈呀,乌骓马,杨团长怎么了?受伤了吗?杨团长在哪儿呢?”

李维和魏长根愣住了,两人都恍然大悟:杨团长,昨晚那高个子骑兵是杨团长,他们就是杨团长俘虏的,还主持了他们的归降发誓仪式,怪不得昨晚听高个子骑兵的声音有些熟悉呢,杨团长啊,归顺的这些天,指导员哪天不说几段杨团长的英雄故事,杨团长是6团的无敌战神,是6团每个战士心目中的超级大英雄,就是这个神一样的英雄昨晚不但救了他们,还把魏长根这草根般的士兵抱到自己的骏马上,掩护他们平安到达尉氏县。

魏长根感动的伏在马上嚎啕大哭,李维也是感动的泪满脸腮。这可把女护士吓坏了,也哭了起来,边哭边摇晃着李维叫道:“你说,你快说啊,杨团长在哪呢,伤在哪了,我去叫杨静医生去救他去。”说着飞速向教室方向跑去。

李维和魏长根醒悟过来待要解释,女护士已经跑出很远了,李维大声喊道:“回来,同志你回来,你误会了。”女护士已经进了屋子。

很快女护士领着三个穿白大褂的人跑了过来,其中一人李维认识,是给他做过血誓甄别的杨静,另一个是辎重连的丁指导员,杨静看到李维忙问:“李连长,原来是你,杨团长的乌骓马怎在你这儿?杨团长呢?杨团长没事吧?”

李维忙说:“杨团长没事,他没受伤,好好的一点儿事儿也没有,昨晚我们阻击敌人,危急时刻杨团长带着骑兵及时赶到,救了我们,看到我们负伤了,杨团长让骑兵们把战马让给伤员骑,还亲自把我们连魏长根抱上马绑在马镫上,昨晚天黑,我们没认出是杨团长,刚刚听这位护士同志一提,我们才知道昨晚救我们的是杨团长,杨团长把自己的战马让给了我们,把一个最低级的士兵抱到他的战马上,我们实在太感动了,这在国军那边根本是不可能的,哪有团长这样关心爱护一个普通士兵的,还跟这个士兵一点儿也不熟悉,最让我惭愧的是杨团长昨晚一眼就认出了我,叫我李连长,可是我这个糊涂蛋竟没认出是杨团长,还追问杨团长叫什么名字,我这眼瞎,耳朵也瞎呀,愧死我了。”

魏长根在马上又哭了:“我才真眼瞎呢,团长昨晚抱了我两次,几乎跟我脸对脸,可是我的眼睛睁不开,愣是没看到团长的模样,我这眼睛,哎?怪了,我的眼睛能看到东西了。”

原来是虚惊一场,女护士不好意思的吐了一下舌头,埋怨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们这么一哭,可不就把我吓坏了吗?”

杨静松了一口气笑着说:“杨团长历来都是这样,等你们习惯了就觉得正常了,你们俩都受伤了?小肖,你们扶着他俩去处理一下伤口,等我给鲁政委动完手术,再给他们做手术。”说完匆匆向充作手术室的教室跑去。

丁岚帮着肖护士把魏长根扶下马,架着他走向教室,边走边说:“昨晚我一直守在鲁政委身边,没看到杨团长,倒是你们俩看到他了,也不知道他现在突出敌人的包围圈没有。”

李维说道:“杨团长一定在等教导队一起突围,团长这么好的人,神佛都会保佑他平安无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