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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含悲立血誓 激愤惩顽凶(一)

川西阿坝东南60里多尕寨汝卡山峰南麓的山崖上,一根绳索悬挂着一个背着竹篓拿着药锄的半大少年,少年身高将近5尺,在普遍矮小的巴西人中甚至比成年人还高那么一点儿,白润光泽的皮肤也跟普通巴人格格不入,加上眉清目秀的眼睛,挺翘的鼻梁,润薄的嘴唇,芊瘦的身躯,怎么看都像是个漂亮的女娃子,不过少年的头发不是女孩的发辫,而是不到一寸的短发,身上的服装却是寻常僧侣的褐色短靠,这孩子坠着绳索,悬吊在百丈悬崖空中,灵活自如的悠荡着寻找峭壁上罕见的药材,这份胆量也不是女孩家能拥有的。

“锁儿,小心一些啊,采下那颗三七就上来吧,天不早了,我们要回去了。”悬崖上一个年轻秀丽尼姑,关切的探出身子,对着少年呼唤。

“好的,静心姐,我这就上去。”锁儿显然很听尼姑的话,把一棵老三七采挖下来后,就像猴儿一般的顺着绳索攀爬上了山顶,高兴的说道:“姐,你看,这山崖上的药材多好,几十年上百年的都有呢,有了这么好的药材,刘连长、秦代表她们的伤用不了一个月就能好了吧?”

尼姑翻看着锁儿背篓里的药材,也是开心的说道:“硬是要得,这么好的三七、当归,在成都府都少见,红军伤员们用了一定会很快康复的,不过到悬崖壁上采药实在是太危险了,没姐跟着,你以后可不能自己下去啊。”

锁儿点头答应着:“放心吧姐,我自己不会过来的,天快黑了,我们下山去吧。哎呀,姐,你看寨子那边怎么那么大的黑烟哪,好像是哪里失火了。”

静心尼姑定睛看了一下,脸色剧变:“不好,是咱们庵院出事了!我们快回去。”说着拉起锁儿的手,急急向山下奔去。

锁儿一听是自家的庵院着火了,脸色煞白,一边紧跟着静心姐疾奔,一边口念经文,祷告神佛保佑庵院平安无事。

锁儿,大名杨毅,五岁那年跟着庵院主持寂然师父和静心师姐修行佛法,早前的事情大都忘记了,只记得自己有父母姐妹,但已经记不住他们的相貌了,深刻记忆就是跟着父母一直走路一直挨饿,饿的眼睛冒星星走路打晃睡觉合不上眼,但是跟了师父和师姐后,就能吃饱饭了,也不再用腿脚走远路了,一直是静心姐抱着自己骑大马,好舒服好温暖。十岁之前,锁儿一直跟师父、师叔、师姐一众尼姑住在一起,满十岁后,师父说男女大防,就在后山给锁儿盖了两间茅屋,锁儿心中百般不愿,一是舍不得离开师父尤其是静心师姐,二是一个人在后山过夜狼叫犬吠猫头鹰鸣啼吓死个人,离开庵院那晚一个人蜷缩在屋角哭了大半夜才迷糊过去,第二天醒来却依偎在静心师姐怀里,原来是静心跪求师父一晚上才得到同意照顾陪伴锁儿的,此后静心一直和锁儿住在一起,教授他经文和防身武术。

寂然主持的庵院名叫汝卡庵,寂字辈尼姑还有寂音和寂喻,每人都带有三四个徒弟,全庵共有十二名尼姑,就锁儿一个男性,寂然对锁儿要求很严苛,但两位师叔和各位师姐对锁儿都很亲切,当然对锁儿最亲的还是静心师姐,自从静心跟锁儿一起住在茅屋后,锁儿更愿意喊她姐姐,不愿意喊她师姐,在他印象里姐姐兰子对他最好了,有口吃的先紧着他,他冷了就用身子给他捂暖,现在锁儿就把静心当成姐姐了,静心姐开始还反对来着,几天过后就由着锁儿叫了。

汝卡庵的尼姑们除了念经做法事,还为十里八乡的山民看病,为了防身也修习武功,由于是比丘尼,祖上传下的武功以轻柔功夫见长,护身兵刃多是短剑、匕首、峨眉刺之类,杀手锏却是灵活的轻功和暗器。

锁儿学的也是这两门功夫,轻功除了锻炼腰腿灵活有力,还要学习吐纳之法,寂然传授锁儿的暗器是长三寸七分重六两的三棱脱手镖,也就飞镖,护身兵刃是绳镖,绳长一丈二,镖头是重一斤二两的精钢锥,带有五道血槽,血槽夹铅,刺进身体不但难于愈合而且创口沾染铅毒后很快会引起败血症,即使华佗扁鹊也难救治,端的厉害,镖绳是风干牛筋跟整根蟒皮条混编而成,韧性和强度极高,除非放在砧铁上用利斧狠剁,寻常刀剑万难割伤分毫。

练镖没有捷径,一靠眼力二靠手力三靠身法,锁儿五岁入庵师父就教他提高眼睛的视力,逆光辨物,夜觅蚊虫。为了练手力自小全天双手带着加重的扳指护腕,重量逐月增加,寝食不除;练习身法更是受尽磨难,每天用滚烫的药液浸泡全身,上半夜躬板桥下半夜头钻裆,练习掷镖接镖,把陪练的静心打伤过数不清的次数,如此8年下来,锁儿的飞镖已经步入高手之列,不论坐卧蹲躺,骑马步行,10丈之内,打飞鸟灭香火,百发百中,一根绳镖能抵四个师姐的花枪进攻,寻常十几名大汉不能近身,五丈外能接住师父突发的梅花镖,两丈内能接住师姐的飞刀,寂然和两位师妹私下都感叹锁儿是本门百年难得一遇的才俊,只可惜这孩子不是女儿身,不能收入师门作为嫡传徒儿,只能做俗家弟子。

去年四月,12岁的锁儿突然发现阿坝一夜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向欺压百姓作威作福的藏军仓皇撤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队队衣着破旧杂色、说话古古怪怪名曰红军的部队,这些红军虽然穷的犹如叫花子,却对百姓老乡非常和气友好,决不强买强卖掠夺祸害地方,更稀奇的是这支部队里还有好些女兵,其中有一部分女兵就驻扎在师父的庵院附近,这些女兵每天要照看伤病员、缝补衣服,也每天出操,对师父师叔和师姐都非常尊敬,到庵院借东西都是小心敲门,说话就带笑,借了东西用完就归还,一次把庵里的木桶跌破了,不但赔了一个新木桶,还说了好些道歉的话,师父和师姐们为红军伤病员治伤看病,女兵的头领都付足了诊金,锁儿跟女兵们混熟了,女兵们每次改善生活打牙祭都给锁儿留一份儿,师父师叔都说这些红军是仁义之师。

这些红军在阿坝住了一年多,成立了苏维埃政府,这是锁儿和师姐们最开心的一年了,以前华尔臣烈的藏军在时,庵院要定期给驻兵纳税,进寨子买卖东西也要付关卡过路费,还得忍受守卡兵士的调戏猥亵,有一次静怡师姐不堪受辱打倒了一名关卡藏兵,上百名持枪藏兵闯入庵院,不但将静怡师姐打伤,师父还赔给藏兵100块现大洋才将事情摆平,苏维埃政府不设关卡,不对庵院纳税,红军官兵说话和气、买卖公平,对尼姑很有礼貌。

锁儿和师姐们很快跟这些红军女兵成了好朋友,以后锁儿慢慢知道了,这些红军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军队,是为老百姓打天下的军队,红军势力遍布半个中国,住在川西北的这支红军是第四方面军,那些女兵是红四方面军妇女团卫生队的,妇女团的方贤芝副政委、刘玉玲连长、秦明花党代表、卫生员李春都很喜欢锁儿,有好吃的,或是在战斗中缴获了一些稀罕的本子、彩蜡笔之类的小东西都留着送给锁儿,锁儿真心希望这只仁义之师长期留在阿坝。

不过天不从人愿,川军打不过红军,四川王刘湘就请蒋介石的中央军入川围剿红军,缺枪少弹的红军打不过装备精良的国民党白匪军,加上红军内部倾轧严重,实力大损,9月份,红军无奈之下只得做战略性转移,由于要进行长时间急行军,红军的重伤员行动不便,只得寄放在老乡家中养伤,汝卡庵主持寂然主动把23名红军重伤员接到庵院里进行诊治疗养,其中就包括身怀六甲的妇女团方副政委和刚刚在战斗中腿部负伤的刘连长和秦党代表。

由于伤员较多,庵院里的药材不够,锁儿每天就跟静心姐上山采挖草药,现在看到庵院失火,自然心急如焚,锁儿现在的轻功虽然比不上静心,但比普通成年人要快许多,拉着静心的手紧紧跟随,恨不得立时飞到庵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