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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相馆对面就是阿宝和阿勺的家,只是临街的铺子租给了一个卖文房四宝的商人,只在旁边留了一个后门,正门在另一条街上。

往日,阿勺总是跟着阿宝从后门溜出来玩耍,因为这里人多,热闹。

夜市差不多快开始了,照相馆却准备打烊,只有阿勺还趴在橱窗边上,盯着对面的小门,来来往往的人潮无法让他动一下睫毛。

阿勺的情绪显而易见,这让店里的众人有些担心,大家都默不作声地找了理由多加一会儿班。

顾星烟准备从储物柜里拿点零食出来,留给阿勺今晚无聊的时候吃,结果一打开柜门,藏在里面的东西让她瞳孔微缩。

“阿宝!”

顾星烟扭头看去,阿勺兴奋地站起来,在玻璃橱窗里蹦了两下,生怕从后门里跑出来的阿宝发现不了自己。

谁知,阿宝根本不往这边看,出来以后特地停了一下,等门里的新玩伴一起出来。

那是个陌生的妖怪,跟阿宝差不多高,若不是有着一对尖耳朵,跟寻常孩童没什么区别。

不像阿勺,只有玩偶那么点大,小短腿跑两下就跟不上小主人的速度,只能让小主人抱到脑袋上。

那个新妖怪跑得也很慢,阿宝会时不时停下来等他,最后干脆拽着他的手腕疯跑。

一人一妖好得像亲兄弟一样。

顾星烟不敢碰藏在储物柜里的木勺,眼睁睁看着上面的裂痕逐渐变大,似乎随时都要裂开两半!

“阿勺……”

她唤了一声,见对方的背影无比落寞,小跑到他身边,把他拉到柜子边问:“你的真身怎么了?”

其他人听出了顾星烟的关心和担忧,纷纷聚拢过来。

阿勺茫然地看着上面的裂缝。

难怪他刚才觉得心好痛,原来是真身裂得更厉害了。

他才不会为了阿宝那种毛没长齐的大坏蛋伤心呢,一定是他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阿勺总算不想阿宝了,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呀!昨晚就开始了……没有妖告诉过阿勺该怎么办……”

越说越怕,他含着泪,把自己的木勺抱了出来仔细打量,但他太慌乱了,动作又粗鲁,脆弱的木勺重重磕在了桌板上。

吴悠荷拦住他,“你别动,冷静一下!”

布景师彭鞍默不作声地离开小会儿,拿来热熔胶,“我可以用胶水帮你粘一下,试试行不行?”

阿勺立刻让开,急切地看着彭鞍把胶水挤进裂缝里。

此时的顾星烟已经带着主动请缨的周怀棠和李晓旭出门,去找街上的妖怪请教。

周怀棠甚至给勺子拍了照片,直接拿着相机给路人看。

“请问您知道勺童这种妖怪吗?勺子裂了会怎样?”

“这种物件精怪,真身裂了,离死期就不远了呢!好可怕!”一个出门采购的兔妖抚着胸口走开。

“您知道妖怪的真身要怎么修复吗?”

“修复?太难了,物件精怪跟咱们动物精怪不一样,没有自愈能力,再好的天材地宝也吸收不了。”一个顶着牛角的大叔叹息摇头。

“您看看这个裂痕,是什么造成的呢?”

“物件成精,多为沾染了人气而生,因此,此类精怪会受到沾染之人的制约。寻常人难以伤害的精怪,那人一句呵斥便可能叫那精怪粉身碎骨;若彼此间的情感联系彻底断了,那精怪也没了活下去的意义。”

头戴方巾的假面书生一边说,一边在只有顾星烟看得见的角度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面具之下,是丑陋斑驳的烧痕,不是皮肉烧伤,而是书页被焚烧后的狼藉。

将面具重新戴了回去,名为“书神”的妖怪转身隐入人群,只冷冷叹了句:“人类呵……”[1]

“情感联系……”

顾星烟咀嚼着这个字眼,回到照相馆,追问阿勺:“你知道,你是为何而生的吗?”

只要找到源头,把这个“联系”找回来,不就好了?

阿勺呆呆地想了想,“我醒来的第一眼,便是阿宝握着我的木勺在吃汤圆……”

阿勺成精的时日不过一两年光阴,他与阿宝相识那天的记忆仍十分清晰。

「我想要个像汤圆一样可爱软糯的弟弟,当我的玩伴!」

「娘!娘!碗里出现了妖怪!属于我的小妖怪!」

「你叫阿勺?那你以后就是我最好的兄弟!」

孩童无心的一句话,赋予了一根平凡木勺别样的生命,但他不知道,一句承诺到底有多么沉重。

多少小妖怪因人类而生,又惨遭抛弃,不是所有的精怪都有漫长的寿命,有的可能只是昙花一现,有没有人记得都不一定。

“糟了,热熔胶没用。”

彭鞍轻呼一声,被他盯着的木勺裂口变得更大了,普通胶水根本粘不住。

阿勺捂住发痛的胸口,蹲在地上发抖,不时发出呜咽的声音。

外头传来孩子回家的笑声,大人开了门,两个小的争先恐后地说着刚才的见闻。

阿勺的身体僵了半晌。

他这么难受的时候,那人却跟新的玩伴形影不离,提都不提他一句?

阿宝家的后门缓缓关上,门内,许琇云瞥了眼新出现在家里的小妖怪,叹了口气。

她拽住准备往后厨拿吃食的阿宝,问道:“不是让你去把阿勺找回来么?怎么光顾着玩了?”

阿宝愣了一下,恍然发觉自己忘了正事。

若不是让他去找阿勺,他这个时候肯定还在书房里跟爹爹读书。

“可是……阿勺他又不是不知道路?阿野他刚刚成精,我得带他熟悉地方呀!”[2]

阿宝越说越觉得自己很有道理,而且非常照顾家人——娘亲说过,但凡在家里成精的妖怪,都是家人一般的存在。

他简单的脑瓜里想不透太复杂的东西,只以为阿勺是生气了才跑出去。

但他无所谓,反正阿勺饿了一定会回来的。

不就是甩锅吗?怎地这么小气,还是不是好兄弟了?有难为何不能同当?

许琇云只觉更加无力,她说再多,阿宝也听不懂,只能一遍遍地说:“阿勺因你而生,你便要负责,莫等到日后后悔。”

“那娘亲你小时候也有过你的‘阿勺’?”阿宝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许琇云苦笑:“自然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