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明白过来,这些人估计是乡里或者县上的领导干部,夏收和秋收后都会来村里调查工作。
名义上是看大家今年收成好不好?老百姓能不能吃饱。
其实就是走个过场,转一圈。
村长舍不得杀自家的鸡,就安排工作组的人去村里老实人家吃饭,还叮嘱必须杀鸡割肉的招待,还不许说村里不好。
总之就是挺欺负人的一件事。
叶青脸色也冷了下去了,跟着叶知南一起走进了院里。
戴眼镜的男人看见叶青,眼神闪烁了下,笑起来:“老叶,这就是你的女儿和儿子吧?长得很俊俏啊。”
叶天成陪着笑:“都是庄稼人,啥俊俏不俊俏的,又不能当饭吃。”
眼镜男笑了起来:“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刚听说,你女儿是嫁了个当兵的?那真是不错。”
叶天成憨厚的笑着,并不接话。
叶青连招呼都没打直接去了厨房,就见毛红玉脸色不好的在切肉,中午才腌进盐罐的肉又全拿了出来,这会儿正心疼呢。
看见叶青小声的嘟囔:“每年都来咱家吃,一会儿牛德旺也来。”
这些东西给他们吃还不如喂狗呢。
叶青笑着过去把肉盛起来一些:“要我说就是你们太惯着他们,就少放点儿肉,爱吃不吃。白面里多加点儿玉米面,我们吃的都没那么好,凭什么给他们吃那么好。”
毛红玉犹豫:“要是吃的不好,牛德旺以后会为难我们家呀。”
叶青冷呵:“那我看他这个村长是不想当了,你把肉收起来,我去他家要肉去。不能惯着他们一些臭毛病。”
说完直接挽着袖子出门,直奔牛德旺家去。
叶知南生怕姐姐一个人去会吃亏,也赶紧趿拉着鞋子跟上去。
叶青到牛德旺家时,牛德旺刚换了一身衣服,准备去叶家吃饭,看见叶青进门还有些惊讶:“饭这么快就好了?我马上过去。”
叶青笑着:“牛叔,饭没好,是家里没肉没酒的,我怕招待不好工作组的同志们。牛叔,你家今天不是盖房子吗?肯定有肉有酒,要不先从你家里拿点儿?”
牛德旺脸一沉:“我家哪儿有?再说工作组去你家,说明你家日子过的好,而且每年都是分派的。”
叶青挑眉:“哦?分派的啊,那怎么年年都来我家?这个就不说了,反正这次我家是真的没肉。”
牛德旺媳妇突然从屋里出来,一脸鄙夷:“你妈中午可是说了,你回来还给家里割肉了,总不能一顿都吃完吧?”
叶青笑了笑:“那是我孝敬我父母的,是不是一顿吃完就不用你们操心,现在我们就是没肉做饭。如果叔不介意,那就这么吃吧。就这都比我们平时吃的好呢。”
牛德旺气的没话说,感觉以前像泥团一样的一家人,现在竟然不好拿捏了。
如果叶家晚上真做一桌素菜,回头他也不好跟上面交待。
黑着脸转身看着媳妇:“去抓只鸡来。”
牛德旺媳妇不肯:“凭啥抓鸡,在叶天成家吃饭,就该他家杀鸡。”
牛德旺扬起黑蒲扇一样巴掌瞪着媳妇:“让你去就赶紧去,再咧咧,我一巴掌扇死你。”
牛德旺媳妇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去抓鸡。
叶知南突然蹿了过去:“婶子,婶子,我帮你抓鸡。”
没等牛德旺媳妇反应过来,直接过去抓了个又大又肥的老母鸡:“叔,你看这个行不?”
牛德旺黑着脸,咬着牙:“成,赶紧回去收拾做了。”
叶青和叶知南满意的拎着母鸡回去杀了炖上。
烧火的功夫,听叶天成和工作组那些人聊天,知道戴眼镜那个是从市工作组下来的,叫陈永利。
剩下五个,两个是县上过来的,还有一个就是乡上的工作人员,其他两个是村里的会计和出纳。
几人聊天都带着官腔,似乎一点儿都不知道农民的辛苦,说起来都是假大空的话。
叶青边扒拉着火,边听着走神,没注意陈永利什么时候站在了灶台边上:“小叶姑娘辛苦了,这么晚还要麻烦你们做饭。”
叶青眼皮撩了一下:“倒也不辛苦,毕竟我们也要吃饭,而且你们来了,我们还能跟着吃顿肉呢。”
陈永利嘴角的笑容僵了下,轻咳一声换了个话题:“听说你丈夫牺牲了?骨灰带回来没有?葬在哪里?回头要组织学生们去扫墓,祭拜英雄。”
叶青往灶膛里塞了一把柴:“没带回来。”
陈永利感叹了下:“真是不幸,那修个衣冠冢也是可以的。”
叶青抬头看着陈永利,金丝边眼镜里印着火光,整个人反而带着一股阴沉感,总感觉他话里有话,抿了抿唇角:“人都死了,要个衣冠冢做什么?不修,我还觉得他还活在这个世上。”
说着眼中盈出一汪泪,在炉火的映衬下显得楚楚可怜。
陈永利目光有些阴沉的盯着叶青,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叶青盯着炉中火,眼尾余光看着陈永利又去丝瓜架下坐着和叶天成们聊天。
快两年的老母鸡,大火炖了一个多小时,满院子都飘着炖鸡的香味。
牛德旺才匆匆赶来,边跟几个工作组的同志道歉:“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村里还有点儿事情没处理完,我又去给几个孤寡老人送粮食。”
陈永利起身客气的跟牛德旺握手:“辛苦辛苦,是我们来打扰到你们的工作啊,不过看着你们村今年日子过的很红火,市里领导们也就放心了。”
牛德旺开始吹牛:“今年真是差一点儿就悬了,要不是我发现天气有变化,这一年的口粮都要泡汤了。”
叶知南蹲在叶青身边,拿着个树枝在地上乱画,听了牛德旺的话直撇嘴,小声嘟囔:“什么吗,明明是我发现的。”
叶青伸手拍了拍叶知南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说话:“你去屋里看看妈那边要不要帮忙。”
叶知南噘着嘴不开心的进了厨房。
叶青心底却有些隐隐不安,这个陈永利,给人一种十分阴森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